他适才救了我，我呢？该不该回去救他？

电光火石般的一瞬，我心意已决，调了马头，往来路疾奔。

荒野之中，来时的路显得愈发僻静，小泷和石头皆放轻了步伐，生怕惊动了前方的刺客。眼看着离荒墟越近，我索性翻身下马，掩身在一棵大树后，探出头去观望。

果然，并没有援军。

皇帝依然在孤身奋战。他没了我的拖累，并未落下风。只是因为受了伤，背靠着大石，尽力应对正面的威胁。

地上层层叠叠皆是被杀、或是受了重伤无力动弹的刺客们。

我也曾见过宫中侍卫们的高手过招，剑指要害、轻灵飘逸，因为知道只是演示，所以在一旁看着，只觉得赏心悦目。彼时就有人说皇帝亦是高手，我不以为然，心想不过是旁人吹捧罢了，他的武功究竟如何，我几乎没有亲眼见过。上一次是在三元楼，因为对手颇弱，他并没有性命之忧，出招亦颇为从容。

然而这一次，我终于见到了从未见过的皇帝。

皇帝以前告诉过我，他曾在沙场上拼杀，好几次侥幸才能活下来。此时我才明白，他说的都是真的。他的出招，是来自于战场厮杀的狠辣——不在意招式，有时甚至是以自身为饵，杀敌的同时，亦是搏命。

我眼睁睁看着他的右臂又被刺中一剑，却也因此反手划开了一名刺客的胸腹，鲜血喷溅出来，宛如一场血腥的献祭。

那个瞬间，我的喉咙有些发紧，差点就叫了出来。

这样下去，哪怕他再厉害，恐怕也坚持不了太久了。

快想想办法……我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一遍遍的跟自己对话。

可我能想什么办法？

我不会武功，贸然冲出去，除了给皇帝拖后腿，万一还被挟持，岂不是更加添乱？

心乱如麻之际，脸颊上忽然温温热热的，我微微侧头，小泷仿佛察觉到了我的担心，正轻轻地舔我的脸颊。而石头站在不远处，焦躁地转了一圈，却没有发出半点动静。

脑海中灵光微闪，我虽手无缚鸡之力，但也不是毫无优势。我还有石头和小泷在身边……若是能倚仗着石头和小泷的脚力，或许我们就能够逃离。

若是能悄无声息地，让石头出现在皇帝身边就好了。

我又探头出去，看了看周遭起起伏伏的的地形，倒是有些小坡能够作为遮蔽。

可惜石头是万里挑一的骏马，无论站在何处，因其身姿雄健，无论如何，都是会被发现的。

“要是能像人一样卧倒就好了。”我喃喃道，又有些无可奈何，轻轻拍了拍小泷的脖颈。

没想到小泷蹭在我身边，听到了我的话，前蹄跪地，随即翻了个身，卧倒在地上。

我怔楞了片刻，又望向石头，试探道，“石头。”

石头的身姿远比小泷健壮，卧倒的动作亦有些缓慢，却也顺利地倒下了，一声不吭。

我比着口型，轻声道，“起来。”

两匹马便从一侧支起身子，三下两下，便重新站立起来。

陆亦衍是从哪里找到了这么两匹通灵性的马？竟连这样的指令都能做到。

我惊喜交加，牵着小泷和石头，悄悄绕到了一个小坡边，距离陆亦衍不过十余丈的距离，命它们卧下。

乌云散开，露出浅浅一弯眉月，骤然间有亮光落下来，照亮了眼前的修罗场。

的厮杀真切地呈现在我的眼前，皇帝早已负伤，头发亦有些散乱，唯有表情依然沉稳，下手狠辣，有一种置生死与度外的冷漠。

无论如何，他拼尽全力，将我送上马匹，是救了我一命。

大不了，今夜我就和他同生共死吧。

我正要冲出去，忽然一股大力从脚踝处传来，我一个踉跄，半跪在地上。

一名倒地的刺客死死抓住了我的左脚脚踝，口中发出吓吓的惨叫声，我吓得头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皇帝没办法像刚才那样来救我了。

这是命悬一刻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蹲下去，用力捂住了他的嘴巴，不让他出声，又随手摸到了地上的一把匕首，闭着眼睛刺了下去。

刺客挣扎了两下，渐渐泄了劲。

我心有余悸地睁开眼睛，从刺客胸口，重新拔出了匕首，抬起视线，不去看刺客死死睁大的双眼。

这不是我第一次杀人，却是我自己离死亡最近的一次，也就谈不上害不害怕了。

我牢牢将匕首握在手里，心中默数到十，一咬牙往人堆里冲了过去。

愈是靠近旋涡的中央，我心中的恐惧就在愈发增加。

刀光剑影是真的，剑气将我的半幅衣袖都削落下来；断肢残骸也是真的，有刺客的人头被斩落的时候，不偏不倚落在我的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