婀娜如她(73)
于是蛮蛮让小苹去把人叫进来,谁知她刚出声,窗户外头那人便道:“不用!我就在这里守着,你们女儿家的闺房,我还是不进去了,你放心,我身上穿着雨具呢,不怕淋,再说我身体厚实,从小到大都不得什么病的。”
这话倒似乎是真的,他健壮如牛,从小到大不得病,可惜是个倒霉蛋,灾祸倒有不断,平地崴脚那是常有之事,半途落水也不稀奇,路上走着走着,被人家掷果盈车的美郎君连累,砸得鼻青脸肿,也偶有发生。
这雨便这般绵绵密密、滂滂沱沱、淋淋漓漓地下着,蛮蛮反倒不知该说什么了,但只要知道窗户外有个人在,心里便觉得踏实。
尤墨是个好人。
这么多年,他早该娶妻了,蛮蛮也知晓,他一直在等自己。
人的青春没有几年,蛮蛮想教他不必再这般无望地等下去了,可这些话,实在不该在这个雨夜里突兀地去说。
她想了一想,实在有些不忍。
她心软,不像长安那人似的心狠,对旁人狠,对自己也狠,蛮蛮学不来他那般无情无义。
哦,大抵有一样她还想错了,陆象行虽然对她不假辞色,但对那位雍容华贵的虞娘子,可也算温柔低回了,一口一个“虞娘子”,对她,何尝客气过,向来一句冷冰冰“秋氏”便打发了。
以前恋着他时,觉得那称呼还能忍耐,自吞苦果也罢,反正心里没太大计较,如今回忆里的那一声声“秋氏”,真是刺耳难闻。
蛮蛮发现自己又在想着那个北莽子,甩甩脑袋,试图将她从脑海里赶跑。
冒雨而来的,不止有尤墨,还有一人,神色略显惊惶,他是来报信儿的,顺带问一问公主,是否看见过一名叫“庚”的侍卫。
蛮蛮推开门,呼啸的雨点湿润了蛮蛮的面颊,她举着一盏橘灯,站到尤墨一旁,看向来人:“谁是庚?”
侍卫抱剑回话道:“回公主,小人一行十人,被国主赐名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小人是死士甲,庚是我们中间的一名,今夜雨太大,我们怕水漫灌了农田,在山底下帮助百姓修筑堤坝,谁知一眨眼,庚就跑丢了,他应该上山回我们的住处去拿他的蓑衣了。”
轰隆隆,一道雷声响彻耳膜。
尤墨连忙用两只温热的手掌,温柔地覆住蛮蛮的耳朵。
蛮蛮把甲的话已经听得分明,她摇头:“我不是让你们留在山腰那处的么,他就是拿雨具,也不会上骨朵峰来拿。”
听公主这样说,甲就知道,庚多半是生还无望了。
都是一间大狱混出来的,不说有袍泽之情,至少,彼此间也算同出一脉,共事一主,如今人没了,甲也心灰得很,木然地喃喃着:“山腰那处找遍了,不曾见到他的身影,公主这里,是最后一线希望了,既然公主说没瞧见,那庚就真的……”
这样大的雨,这样黑的夜色,这样泥泞盘盘的山路,在雷电交加里走着,可能发生的意外实在太多了。
当庚冒冒失失要回去拿雨具,给一个来帮助阿爹修筑堤坝的小女孩儿时,他们这些人就不该打趣他怜香惜玉,给了他这个逞英雄的机会,就应该拦住他!
蛮蛮也喃喃:“王兄给了我十个侍卫,这才几日,就……”
不过毕竟是一个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眼下雨势太大不好找人,依照尤墨的说法,再过不久,雨便要停了,天也差不多要亮了,届时,她发动大灵清寺的守备一同沿着几脉主峰的山路往下寻找。
甲和庚的交情,也说不上过命,公主提议有道理,要是这时候冒着大雨去山路上找人,大海捞针不说,若是出了事,得不偿失,实在很不明智。
“公主说得对,小人这就去大灵清寺传话,等雨停了,再一同沿着山道去找,兴许他是躲进哪片岩洞了也未可知。”
眼下风雨如催,庚要是聪明点,就该找个地方避雨,那么,他还活着的希望便能大些。
只是这凤凰山方圆百里,要找一个岩洞却不容易。
就连他们这些老尾云,一时也都说不上哪里能有个藏身之处。
雷声渐渐变得微弱,尤墨也松开手掌。
他的手心出了一层汗,那种潮热的感觉退去之后,蛮蛮的耳朵好像学会了呼吸,毛孔都变得清透。
乌润的眸轻眄,微微噙笑,望着尤墨来,有一种流转的光辉:“你说得好像都是对的,雨真的快要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