婀娜如她(99)
蛮蛮好奇地向着雾色深处张望,左右不见来人,四周,只有她,和那个晕迷未醒的男子。
她向着那昏迷的人,试探着问候:“你是谁,你还好吗?”
那人昏迷着,根本未能听得见她的声音。
梦里的流水声,桃花色,一切一切,都太过清晰。
蛮蛮的心里充满了陌生而熟悉的感觉,她谨慎地朝着那边挪了过去,意欲一探究竟。
走到近前,那男子俯卧在一方硕大无朋的青石上,身上虽穿戴的是尾云国的服饰,可他的身形一点儿也不像尾云人,遍体鳞伤,血痕斑斑的,只是看不见脸。
“你是谁,你还好吗?”
蛮蛮幽幽地问。
仍没有回复。
梦里的她,忐忑地抱住了他的肩,将他试图翻过来,好看清他的脸。
正要将那昏睡中的男人翻过来了,看清他的脸了,也不知何故,一只猫窜上了房梁,追赶着抱头逃窜的老鼠,一阵激战之间,猫儿蹬掉了身遭的一片瓦。
瓦砾落下来,“咣”的一声,惊醒了沉湎于桃花色梦境的蛮蛮。
蛮蛮苏醒来,梦境仍未断,只是梦里的男子,再也不知晓面容了。她自嘲一笑,想自己难道是思春入骨了么,这个当口,还有心思,做这般的春梦。
尽管梦中一切熟悉得仿佛在哪儿发生过,然而这时候,对庚的担忧和愧疚还是占满了她的心房。
正当她悲痛地垂下了眸子,看向抵着冰凉的地面的玉足,一道被月光拉长的影子,温柔地覆盖了她。
“公主。”
那声音磁沉而缓慢,满含柔情。
蛮蛮猝不及防地抬眸,只见月光倾洒,男子一身玄衣,衣衫上划着一道道破损的口子,而他映着身后月光,犹如高蹈遁世的方外仙人,就那般降落在蛮蛮眼前。
以至于蛮蛮脸上的泪痕未干,便慌乱地和他视线撞了满怀。
周遭没有旁人,微风穿过一树树盛放的花海,拓下花影幢幢的底色,映入蛮蛮的眼眸。
风动影动,花香,还有一丝,捉摸不透似是而非的佛手柑清香。
“庚?”
她以为他死了,死在瘴毒林了,可眼下……这是梦?
莫不是她又踏进了另外一重梦境里,眼下一切,都并不是真实?
蛮蛮的神情显得呆呆的,忘记了试探。
陆象行觉她这模样甚是可爱,他屈一只膝半蹲下来,用带有人的体温的宽大双手,将蛮蛮挂着泪珠的小脸蛋握住,在她诧异的轻颤之中,男人的声音里有着显而易明的愉悦。
“公主这是,在为我伤心?”
第42章
自国主的侍卫复返后, 陆象行独自在瘴毒林蜗行摸索,毒物弥漫的深林里,没有鸟鸣,也难辨方向, 但幸好, 他耳力奇佳,能听到远处传来的汩汩的山泉水声。
循声而去, 陆象行很快自迷雾中辨别出了潜行的方位, 只要顺着脚下的路一直走,便能回到山坳口, 与小公主会和。
然而越往外走,身处瘴林的时间越长, 吸入的桃花雾在身体里犹如猛兽奔窜,搅和得地覆天翻,稍过片刻, 陆象行便感到一阵头重脚轻, 栽在了树林中, 短暂地晕迷。
当他醒来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陆象行揉了揉仍然胀痛的太阳窝,看向四周。
陡然感觉到周遭的空气似乎清鲜了不少,不再那么憋胀难闻,他早有预料是腰间佩戴的香囊起了作用。
香囊里是全回春配制而成的药草,一副可抵一年之用,那长者果然没有骗他。
林木之外传来一阵鸢飞戾天的声响, 陆象行抬眸,撮指长啸。
啸声震动林杪, 须臾,浑身毛色黑白相间的海东青俯冲而下,滑翔至陆象行的肩膊。
海东青的玉爪上,绑有一直传信的竹筒。
它往返长安尾云,一日千里,这信上的字,还是昨日提笔写就。
“长安不安,陆府不宁。第五安世让我回去。”
看向肩上的雄鹰,陆象行将信纸揉作一团,悦然一笑:“你说我还回得去么?”
将海东青放飞以后,陆象行把腰间的香囊解下,攥在手里,捂向口鼻,安然无恙地出了尾云国这片引以为傲的天然瘴毒林。
此刻,他蹲在尾云公主的脚边,借着明朗的月光,和窗内如豆的一盏孤灯,凝着尾云公主脸颊上未能干涸的泪水,心尖暖意蔓延。
曾几何时,他在战场受了伤,也有阿娘为他皱了眉头,红了眼。
自双亲纷纷战死沙场后,十余岁的陆象行,便开始了一身孤孑的戎马生涯,再无人会为他流一滴真心的眼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