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入春深(出书版)+番外(61)

作者:温乃兮 阅读记录

护卫长对她做出请的手势。

宋瑙走上阶梯,她添完氅衣,取过一支白玉点翠步摇斜插入鬓,打理完头发,方才随一票官差步出客栈。

仿佛他们找的不是有投毒嫌疑的人犯,倒像在请回一尊老佛爷。

宋瑙并非临危不惧,换成去年这时候,若形势需要,双手抱膝,蹲到桌子底下一类的事也不是干不出。但当时的她还没许嫁,宋父对她要求不多,归纳起来也就两个字:活着。

而帝都有的是骄矜怯弱的富家小姐,她夹在众人中间,似乎也不算跌份儿。

但如今不同了,过去那个宋家的小闺女,她的名字已经与大昭的三王爷捆在一块儿。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知世人一贯只记五分好,但记八分坏。

她怕后世谈起豫怀稷,只会记得他娶妻不贤,孱弱无能,却忽略掉他本是一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她绝不允许自己成为他的污点,削减他此生声誉。

所以宋瑙踏进县衙的门,腰板仍如松柏笔挺,见到大腹便便的周县令,她没有跪拜。

眼前并非正经堂审的地方,更像一间会客用的外间。

而这周大人并不介意她的失礼,大约是过胖了,弥勒佛似的脸上不断冒出汗珠子。他简单地问询宋瑙名讳,何方人士,几时来的汶都,问到她昨夜在哪儿,有谁能做证时,按更夫陈述的时间,她在厢房睡觉,的确没有多余人可以证明。

这时,周县令侧后方的门帘掀了起来,宋瑙看清里头的人,心猛地向下一坠。

日光照在叶鄂水白皙的皮肤上,他薄唇弯起,仍是百年不变的相似微笑,双眼细长黝黑,往外射出寒针一样的冷光。

他们交流片刻,叶鄂水手捏下颌,似在细思什么。

须臾,他开口说:“依我所见,这女子嘴硬得很,人也傲气,不先打二十板子,她恐怕不会招供。”

听到他趋向用刑的意见,周县令的胖脸瞬间涨成猪肝色。

而他的话钉进宋瑙耳朵里,似一把斧头,堪堪劈开了她来路上的众多困惑。

她原本怎么也想不通,这多半是着人道儿了,而他们来汶都不到十天,能与谁结怨?她思索一路却没丁点儿头绪,但就在方才,她突然领悟过来。

“倒是我的病生错了,是不是,叶大夫?”

宋瑙凉凉一笑,嘴角挂着讥讽的冷意,那些零碎的疑惑,终于渐渐连成一条线。

叶鄂水留在周家的几天里,约莫已经感知到被人盯上了,于是买通更夫诬陷她,以官府的办案流程,势必会立刻上门提人。倘若对她施刑,自当会激起豫怀稷的怒火,即使周大人忌惮于他,不采用他的提议,但单凭私自押她去县衙,这梁子也已经结下了。

待豫怀稷找来,鹬蚌相争,他便可借机跑路。

“这才刚查个开头,贸然用刑岂不折损本官名声?”周大人一脑门儿的汗,流到鼻尖,再啪嗒掉在桌沿,“去,先把昨儿个的更夫找来,叫他认一认人。”随即又指派一队衙役,“你们几个,带宋姑娘下去严加看管,没本官手令,不许任何人靠近。”

他下达完命令,便见唰一下,十多个衙役将宋瑙围在中央,隔开她与叶鄂水。

这队形相较押送疑犯,不如说是保驾护航多一些。

宋瑙一怔,隐约有些别的想法在心头发酵,而这次,她并没思虑太久。在跟随衙役穿过红廊,抵达内院的石拱门,她抬眼望见黄杨树下,一抹极眼熟的颜色。

烟灰长衫,袖口远远缀着一粒红,是这时这刻,本该在宁远学堂的顾邑之。

他出现得不合时宜,却又恰到好处。

他无形中给宋瑙一个答案,呼应了她心中的猜想:他们知道是叶鄂水要做什么的。

他们早知道。

但仍然顺应叶鄂水的计划,把她抓来府衙。

宋瑙在门外止步几秒,有些事,只要想明白开头,后头抽丝剥茧起来就容易得多。

衙役退守门外,她单独步入拱门,走近了,顾邑之一掀下摆,俯身跪地。

他轻声道:“情非得已,望王妃恕罪。”

听他气定神闲叫出“王妃”二字,宋瑙便确定下来,他们是有后招的。

而很大的可能,他们的后招正是豫怀稷。

宋瑙坐在石凳上,没有喊他起身,他仍跪在石子路上。她抬手替自己斟杯茶:“难怪周县令倒有些怕我的样子,原是你们通过气,顺着叶鄂水的招式,也给他攒了局。”茶杯中是上等的太平猴魁,泡得正到火候,她冷笑地端起,“好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宋瑙吹拂茶沫,摇头道:“我相公是长了一张多难惹的脸,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想挑他当枪使。”她略一抬眼,越过杯沿看向顾邑之,“这叶鄂水想利用他拖住官府,你们还挺不甘示弱,反手一记顺水推舟,欲借他的手除去叶鄂水,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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