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阑记(33)

作者:贞观女史 阅读记录

叫他俩坐,二人初时不肯坐,坚白道:“叫你们坐就坐,小娃家莫要学的恁啰嗦。你俩站在那儿,我老人家得抬头说话,抬的脖颈要痛。”

蒋铭笑道:“太公不但健朗依旧,说话也还是从前一样风趣。”遂告了坐,蒋允中直待云贞也坐了,才在下首落了座。

蒋铭向周太公道了路途辛苦,叙了寒温。坚白道:“许多年没见了,你父母可都好么?”蒋铭回道:“我父亲身体一向康健,只是母亲身子近日来不大安。”坚白收了笑容,问:“倒是个怎样症候?”

蒋铭道:“也说不好是个什么症候,只是常常觉得乏力,心里又时常懊恼,睡得不好,有时身痛出汗,有时咳嗽,有时可又好了。从开春就是这样,延医用药,也服过几个方子,多不见效,就见效,也只管得一时。春天我去宋州,到太公府上去过,只是不巧,您老人家去扬州了。母亲近日发病,又添了个头晕的症状,前日竟眩晕到不能起身!就是太公不来,我们兄弟也打算去扬州寻呢!昨日陆大哥到家,听说母亲的病,说起来,才知道他们与太公是一路到的,所以我俩赶早过来,万望太公来家里瞧瞧。”

说毕站起,深深作了个揖,允中也随即站起了。

坚白道:“你快坐下说话。我就是为怕你府上,总有这些繁琐,才没去的。既是如此,一定要去看看的。”二人道了谢。

坚白又问了些别话,知道他们带了车马过来,就说:“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走吧。”云贞回房,换了出门见客的衣服,同桂枝拿了药匣子,众人一同出门。

坚白三人上了车,蒋铭将两个小厮打发回家报信儿,自己上了马随行,却是允中驾车。桂枝撩车帘看见了,颇为惊讶,悄声道:“这位小少爷,生得恁娇弱,我还以为他该跟咱们一起乘车哩!”云贞也有些意外,但看桂枝一双眼睛瞪的溜圆,不由笑了。

因要避开小桥绕路而行,直到了巳牌时分,车子才在一个宅门前停住了。三人下了车,见两边一箭地的青墙,中间一个斗拱飞檐的门楼。有小厮飞跑过来,接过车马去了。

蒋铭在前引路,允中后面随行,一众进了门,屏门没开,只沿右手游廊走巷曲折走来,云贞一路望去,但觉院宇深沉,亭轩潇洒,与以往见过的庭院颇有不同。

才过了正厅,迎面走来两人,当先一个二十七八岁,穿一件艾绿色夹纱直裰,身长八尺,形容磊落。长圆脸儿,眉飞入鬓,双目炯炯,两颧微微凸出,愈显气宇轩昂。他后面是一个五十来岁的男子。

蒋铭向坚白道:“此是家长兄,管家陈叔。”

说着二人已到跟前,那青年满面春风,抢步拱手道:“太公辛苦,蒋钰迎接来迟了!”

坚白笑着点头道:“钰儿。”又看向管家:“陈管家别来无恙?”

管家慌忙躬身做了个揖,笑道:“晚辈什么样人,敢劳太公动问,陈安惶恐了。”坚白笑道:“惶恐何来?都是老相识了!”陈安道:“太公好记忆,真是半面不忘!”

蒋钰道:“我父亲说了,太公不喜繁文缛节,只照家常相待,才会欢喜。是以请您老到花厅相见,我父亲迎候多时了。”坚白道:“这样最好。”

众人一行说笑一行走,拐了两个弯,过了一个月洞门,见有三间厅事,蒋毅正站在厅前滴水下候着。云贞从祖父身后望过去,见那蒋毅五六十岁年纪,素服角带,形容端重,气度儒雅。心中暗忖道:蒋家兄弟三个,倒是只有第二的蒋铭,与他父亲有几分相像。

当下将坚白迎了进去,蒋钰随后,陪着云贞进到厅里,其他人都没进来。蒋毅和坚白见毕了礼,落座奉茶。

蒋毅笑道:“上次一别,到现在有七八年了,太翁那年来,含光还未成亲,如今他已有两个孩儿了。可见时光荏苒。”便叫蒋钰过来行礼。蒋钰这才上前,推金山倒玉柱,向坚白拜了四拜。

坚白扶了起来,叹道:“几年未见,大郎越发出落了,真可当得‘玉树临风’四字,上次我来,他不过十七八岁,那两个还是垂髫童子,老夫也还自恃体健,不甘服老。现如今,他三个都已是翩翩佳公子,我这头发也白了。人生天地之间,不过忽然而已,真是一点儿不差!”

蒋毅道:“太公说哪里话,我看您老人家精神依旧,面容也和从前没两样,丝毫不像是年近七十的人。”

坚白叹道:“不行了,这人一上了年纪,外面看着再精神,也不过是羊质虎皮,外强中干。”

又道:“我看大郎倒有些像他母亲,有几分北人气质。不像我这贞儿,从小在我身边长大,生的没有一丝跟我周家人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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