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打算再把小语交给你了，今后他会由我来照顾，绝不让任何人有机会伤他一根头发。”

杜麟单方面下达了通知后，便转身要往医院内部走去。

忽地却又脚步一顿，背对着身后之人道：

“小语今天受伤是因为你，对方要求他配合做伪证，而他以为是你主导了那场车祸，宁愿独自揽下所有的罪责也想要保护你，你要是还有一点良心，就不要在这种时候还来刺激他。”

闻言，叶梦洲原本想要追上去的脚步瞬间停住了。

脚下像是灌了铅，直到杜麟的身影消失，都迟迟没有再迈出一步。

他猜到了林语是被叶梦茵的人带走的。

也有猜到对方一定会逼林语配合他们将自己定罪。

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个人居然会为了帮他洗脱嫌疑，将所有的罪名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汹涌而来的愧疚与自责之情不断掺杂着，快要令他喘不过气。

叶梦洲像是丢了魂一般伫立在原地，像是受了莫大的冲击。

过了许久，才万般怅然的转身离去。

-

杜麟回到病房时，林语依然没有醒来。

他在门外驻足了片刻，还是决定推门而入。

床上的少年长睫簌簌颤抖，遮住了平时那对清澈透亮的明眸，熟睡时的他像个襁褓中的婴儿一般纯洁而又美好。

杜麟慢步走到床边坐下。

望着眼前这张已经深深刻进自己的骨血里，怕是几辈子都忘不掉的脸庞，情不自禁的将自己的掌心轻轻覆了上去。

此时的林语依然没有醒来，只是有些不安的皱了皱眉头。

杜麟将目光滑落到少年脖颈间，自己早已注意到的一枚胎记上。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怎么也不会相信世界上竟会有两个人长得如此相像，就连身上胎记的位置和形状都如出一辙。

因而，在注视着林语脸庞的同时，意识逐渐变得恍惚。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

眼前的这张脸，不可避免地开始与他记忆中的模样相重叠。

二十年来，苦苦压抑在心中的相思之情终于忍不住在这一刻迸现。

“小语……”

杜麟眼神痴迷着喃喃低语。

半晌，终于忍不住俯下身。

就在他即将吻上少年的额头时，却见原本处于熟睡中的人忽然猛地睁开了双眼。

林语一把推开眼前近在咫尺的胸膛，瑟缩着退到床头，满面惊恐的问：

“杜叔叔，你要做什么？”

第47章

被圈养的金丝雀

杜麟的情不自禁被少年抓个现行, 表情却依然沉着冷静。

几十年的人生阅历，让他面对此等尴尬的场面非但没有仓皇而逃，反而淡定的笑问：“小语刚才是在装睡吗？”

林语：“……”

是。

但他不想承认。

也不敢去问对方, 如果他刚才没有醒来，是不是真的打算亲自己……

杜麟依然坐在床边, 突然向抱着膝盖蜷缩在床头的少年伸手。

林语眼中的恐惧越来越深, 察觉之后迅速向后一躲, 却还是被人将衣领子拨开了一些。

杜麟意味不明的望着他后颈处的一小块菱形胎记, 眸色渐深：

“你知道吗？你实在是和我的一位故人长得太相像了，除了年龄，简直就是他的翻版, 就连脖子上的胎记位置和形状都一模一样。”

不，其实就连年龄都一样。

因为那人突然从他生命中消失的时候, 正是林语现在的年纪。

杜麟深深叹息, 眼神放空的盯着窗外的方向，不久才将目光放回到面前的少年身上。

“小语想听故事吗？”

他自顾自的问。

没等林语回答, 便又继续道：

“二十年前的那个春天，我和他初次相遇，他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身家清白, 背景干净，孤身一人无父无母, 在一栋大宅子里独居，喜欢整天把自己闷在家里画画，有时还会对着一棵树自言自语。”

“那时的我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愣头青, 刚刚毕业, 只在事业方面有野心, 在感情方面却很迟钝，所以即使身边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也很难察觉到她对我的心思。可这件连我都没有留意的事，他却帮我发现了，总是有意无意的想要撮合我和我的朋友。”

“然而古人说的对，感情这种事，真的勉强不来，在他的强行‘撮合’之下，我非但没有对那个女生产生友情以外的感情，反而渐渐喜欢上了他。”

杜麟轻叹一声：“如果不是他，我可能这辈子都想不到，我居然会是个喜欢男人的同性恋吧。有些事就是这么奇妙，我甚至都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他，但在我反应过来时，早已对他一往情深，无法自拔了。”

然而，他的话很快又被他自我否决：“不，或者说我并不一定是喜欢男人，我喜欢的只是他而已，如果他最先是以女生的面貌来接近我，我也一定会爱上他。”

“说起来，他这人真的有一种天然的魔力，不仅十分讨小孩子的喜欢，就连动物也愿意亲近他，但是我真的很苦恼这一点，因为他有次为了救一只爬到树上下不来的猫，不小心掉下来摔伤了腿。”

杜麟无奈的苦笑着道：“我很享受他在我身边的感觉，虽然他总是恼人的像在充当游戏NPC的角色给我交代‘任务’，想方设法的撮合我和别人在一起，有段时间我真的生气了，因为他要我放着摔断腿的他不管，去给别的女人过生日。”

“那天是我第一次冲他发火，他哭了，看到他流泪的样子，那一刻，我仿佛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罪大恶极的人。”

杜麟长叹一声：“后来，我妥协了，他让我做什么，我都照盘全收，他要我在情人节送女人巧克力，我送了，但给别人的是买的，给他的是我自己做的。他让我在圣诞节预订一家国外的温泉旅店，我也订了，但却趁他睡着的时候偷偷将他抱上了飞机。”

“但当时的我怎么也想不到，那会成为我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一个决定。”

杜麟说到这时沉默着顿了顿，半晌，便又发出一记悠长的叹息：

“那是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当他在旅店中醒来的时候，我骗他是那个女生迟到了，然而，谎言总有被拆穿的时候，到了深夜，当他发现这家旅店里除了我们两个依然只有旅店老板的时候，终于知道了我在骗他，生气的在暴雪天跑了出去。我在异国他乡的漫天雪地里找了他很久很久，久到我都隐隐有种预感，自己将要永远的失去他了……”

说到这时，杜麟的声音已然哽咽：“小时候，我被父亲用碗口粗的鞭子抽打都没哭过，那是我人生第一次绝望到流了眼泪。然而，在我失魂落魄的回到旅店之后，却意外瞧见他从门口处走了进来，然而并不只有他自己，身后还背了个浑身是血的小男孩。”

“他把男孩放下之后就晕倒了，发了高烧，我不眠不休的守着他们两个人，熬了两天终于撑不住睡着了，然而当我醒来之后，他却突然不见了，空荡荡的房子里，只剩下了我和那个从鬼门关被抢救回来的男孩……”

杜麟深深叹气：“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他就那样凭空消失了，我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他在这个世界存在过的任何痕迹，就好像他从来都没有出现过，有关于他的一切，都只是我自己的幻想。”

终于说完了这段尘封已久的往事，杜麟如释重负般地长舒了一口气。

一转头，却见少年惨白着一张脸蛋，眼神空洞，像是睁着眼睛睡着了。

是他的故事太枯燥乏味了吗？

杜麟苦笑。

这些是每天夜晚都会在他脑海中闪回的画面。

即便如此，过了二十年，记忆也会不可抑制的模糊起来。

然而，自从他见到了林语，那段逝去的回忆又再次变得清晰如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