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光穿过参差不齐的脑袋顶，落在已然开场的皮影戏上。

其实他对接下来的故事并不好奇，因为在沧澜剑宗的藏书楼里，他早已默默阅读过无数次。

他将此奉为信仰，并下定决心要成为剑道魁首，成为谢长生这样的大英雄！

但虽然早已知道后面的结局，下一次他听到这个故事时，仍旧会浑身经脉血气翻涌，心绪难平。

阳光透过头顶枝丫间隙筛下斑斑点点落在他眉眼，照亮了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

他看着远处的皮影戏，一瞬间好似光阴流转，透过这层淡黄的幕布瞧见了当年的谢长生。

弹幕：

-谢梧坐在板凳上的样子好乖。

-他的眼睛都在放光，一看就知道他很崇拜谢长生。

-这可不兴崇拜啊……虽然说世人最会敬仰英雄，但是一般英雄都不会有好下场的，我还是希望谢梧能一直自由的活下去。

-那怕是不可能了，他连一个路边的小女孩都要救。

-他连小女孩都愿意救，却不愿意帮助长山门找出苟活至今的妖魔，修真界人心惶惶，他连他先祖的万分之一都没有，也就做做样子骗骗你们。

-长山门逼他封口，现在又想要道德绑架他吗？真当沧澜剑宗没人了吗？那你为什么不去帮忙还在这里看直播？

-前面那个匿名，就是长山门的人吧？既然看不起剑修，就不要来绑架剑修，修真界就是被你们这群人弄得恶臭不堪。

皮影戏已经到了尾声，一代剑尊谢长生以身祭剑，将万千妖魔镇压在无念海之下。

他的灵魂亦自愿同坠无念海，致死仍旧会守护封印。

故事到这里本该结束，谁知画面中出了意外。

白衣剑尊的眼睛忽而亮了，直直朝谢梧望来。

那一瞬间，无念海海底的阴森煞气与海水猛烈地朝他袭来，将他裹进了寂静无声的黑暗里。

故事的结尾，谢梧看见谢长生在无念海海底被万千妖魔蛊惑，不甘被世人遗忘，竟破开封印从海底逃出，势必要让那些踩着他尸身上位的伪君子付出代价，让整个修真界付出代价。

当年屠魔的少年，竟已成魔。

“不可能！”

谢梧猛地站起身，周身深沉凝滞的海水骤然褪去。

他的声音带着急切与怒意，周遭的人纷纷仰头看他，眼神莫名又不解，就连陈婉也从幕后探出脑袋，眼含担忧。

“谢梧，你怎么了？”

谢梧愣愣看着恢复正常的幕布，幕布上，白衣剑尊牺牲己身消灭万千妖魔，拯救了整个修真界，世人将他奉为英雄。

故事圆满结束，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是幻觉吗？

可那样刺骨森寒的海水，甚至能刺透他的骨髓与神魂，居然是幻觉吗？

可若不是幻觉，那才荒唐吧？

谢梧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我无事，许是午膳未能吃饱，饿出幻觉了。”

众人不知他们身份，便因他的窘迫笑作一团，还好心劝他下次可得好好吃饭再来看皮影戏。

但陈婉亦是修士，怎么会不知晓修士再如何饿，都不会饿出幻觉的。

两人告别了看戏的百姓，一起往外走时，陈婉清丽的面容上仍旧带着担忧，“你的脸色不太好。”

弹幕也纷纷附和：

-对啊，我觉得谢梧那一瞬间好像看到了什么吓人的东西，瞳孔都收缩了。

-什么东西能吓到一个化神期的剑修啊？

谢梧不想他担心，脸上勉强恢复了神采，“放心好了，我能有什么事？我可是剑修！”

陈婉定定看了他良久，道：“马上戌时了，你要回羽山结束今天的约会了吗？”

回去和大家一起用晚膳好像已成了默认的规则，谢梧不曾多想，便点了点头。

陈婉叹了口气，眼睫垂下，像是有些失落，“可是我不想你回去和玄蝉一起做饭。”

第57章 我不认可死心，也注定学不会成全

弹幕：

-（阴阳怪气）可是我不想你回去和玄蝉一起做饭~

-哟哟哟。

-要不你们两个私奔吧。

-我劝你别太过分，玄蝉和秋月白都在看你的直播，还想不想混下去了？

-我就知道这个刀修姐姐不简单，野心勃勃。

谢梧此人，遇强则强，遇弱则束手无策。

他一向不太会拒绝这种带着点弱势的请求，尤其对方还是个脸皮薄的姑娘家。

“那就不回去用晚膳了吧。”谢梧一手托着下巴，看着两侧来往的人群，沉思道，“夜晚有什么好玩的呢？”

他觉得应该没有，不如回去练剑。

但是答应了人家姑娘，自然得说到做到。

弹幕：

-陈婉已经满脑子风花雪月如何撩谢梧了，谢梧脑子里可能还在想什么时候才能回去练剑。

-这个时候就应该问谢梧一个死亡问题，剑和我掉进水里你先捞谁。

-有时候还是给自己一点幻想吧，真相太残忍。

-大部分人间的城镇到了夜里都会宵禁吧，能有什么玩的呢？

-你俩加起来几百岁了，不如玩一点成年人该玩的游戏吧。

[系统提示，用户名为无双殿李成的个人用户经人举报存在人身攻击的嫌疑，给予三日禁言惩罚。]

-啊？人身攻击？笑死我了，不会是玄蝉或者秋月白吧？

-你可真敢说啊，顶着宗门名字就敢出来说，不知道羽山上的嘉宾都在看直播吗？

-男人的嫉妒心可是很可怕的。

*

羽山。

天色全然暗了下来，冷月挂于枝头，玄蝉坐在那人每日练剑的崖边岩石上，无机质般冰冷的眼珠一瞬不瞬盯着直播间里沿着河岸边散步的一对璧人。

好一对般配的璧人。

青年长睫微颤，浅淡的月光在睫羽下投下一片阴影，这令他的神色格外晦暗。

他已心中默念了千万遍，谢梧并非断袖，与一个兴趣相投的女子花前月下，这没什么不对。

不对的是他。

他不该控制不住心里的渴念，将埋藏多年的心意脱口而出，以至于多年隐忍功亏一篑；更不该对自己的好友图谋不轨，事到如今还不死心。

“还不准备吃饭么？”柳明月不知何时漫步走了过来，右手指间把玩着一根傀儡丝线，身后跟着温柔微笑的傀儡柳清风。

她瞥了眼直播间里使尽各种手段缠着少年不让回来的白衣刀修，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美人在侧，子时之前，谢梧怕是不会回来了。”

“你们吃饭就好。”玄蝉淡声道，“我不饿。”

柳明月愣了一瞬，失笑，“倒是忘了，你也是化神期的修士，都怪你天天在厨房忙个不停，大家都习惯了。”

弹幕：

-呜呜呜怎么弹幕这么少，是不是都去看隔壁花前月下了。

-别说了，刚从谢梧分屏那回来，我真的笑吐了，你们不要对一个直男抱有太多期望，也就玄蝉心里吃醋才觉得两个人待在一起碍眼，我愿称谢梧为话题终结者。

-啊？可是我追恋综追了这么多天，觉得谢梧还挺会说话的啊。

-这么说吧，陈婉想和谢梧聊风花雪月聊人生聊过去，谢梧满脑子只有，我的剑和你的刀哪个更帅。

-玄蝉根本不是习惯下厨吧，丹云宗会舍得让他下厨吗？其实还是为了谢梧。

“世间执念十有九苦，其实有时候死心也就一瞬间。”柳清风冷不丁慢悠悠说道。

分明在场数他年纪最小，说起话来却带着股上了年纪的沉稳与深意。

玄蝉掀起眼皮，淡淡扫了他一眼，“所谓死心，向来都是用来欺骗自己，说给自己听的。”

柳清风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淡粉色花瓣，垂眸看着花瓣被自己的指尖碾磨出汁液，笑吟吟道：“玄道友不认可死心二字，想来也学不会何为成全。”

弹幕：

-为啥我觉得柳清风好像不太喜欢玄蝉的样子，这笑里藏着讽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