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兄长的蛇蝎遗孀(78)
她将灯熄了,上炕钻进被窝,一把扯起被子,兜头蒙住。
都怪这个巧玲,给她教的啥办法嘛,简直就是戏文里面的狗头军师,想起自己之前的举动,她恨不得一头撞死算了。
幸好当时只解开了领子最上面的第一颗纽扣,要是真像巧玲说的那样做……噫,她可以不用再见人了。
但是,最应该怪的还是自己。
绿腰把手伸进被窝深处,狠狠地朝自己大腿上掐了两把。
别人画了个饼,你就像狗一样奔出去叼在口里,也不去管是不是真的。
太没脑子了。
她不得不承认,他带她去的那个货场,确实对她产生了莫大的诱惑。
她从出生就在这个地方,十几年来,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雍州城里,那个遥远的织绣之城,会是什么样子?
再不可预测的将来,也比一成不变的过去要好得多。
她想去到一个别人不知道她是谁家女儿谁家媳妇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可是,他是可以信任的人吗?
放下一时的冲动之后,绿腰才开始回溯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或许,她也只是想要一纸路引和籍书而已,因为没有,所以才把严霁楼当成了可以载她南下的船。
这样想,让她安心多了。
幸好,幸好九叔奶来了,打断了她的愚蠢之举,否则真不知道后果如何。
这样看来,似乎她应该感谢九叔奶。
外面寒风呼啸,同一时刻,严霁楼也正辗转难眠,心如刀绞。
他恨自己太木讷,日夜谋划着的靠近,竟然在终点时戛然而止。
大约世上事总是如此吧,如果过程太艰难,结果来得又太容易,就会令人怀疑整件事从头到尾的真实性。
他现在就处于这个状态,方才的一切如同做梦。
他没有见过她那个样子。
他在家,她总是宽袍大袖,发髻紧挽,额头和眼神一样明净,领子附近的第一颗纽扣永远高高在上,可是刚才,他依然记得她挽起在膝盖处的红色裤腿,还有抵在他腰间的足踝弧度。
他现在出去呢,靠近她,敲门呢?
她会再次为他打开心扉吗?
不行,他再不开窍,也知道这样做的结果是会适得其反。
严霁楼身上炙热滚烫,血液涌动奔流,如同毒发,令他十分难耐,他终于还是没忍住,将那一抹紫色方巾,送入被中。
第二天清晨,他很早就起来换洗床单被褥,却发现寡嫂已经出了门。
这时书院那边却来了人,说杜老爷有事请他帮忙。
严霁楼心里暗自奇怪,却还是将手上的水擦干净,跟着出了门。
北风又硬又冷,绿腰走在路上,绿色头巾被风几次吹开,她心里好奇,看来严家族里这些人是对她真不放心,昨天晚上派人来劝她出嫁,今天一早又叫她到祠堂说要议事。
她心里隐约有主意,已经猜想到是关于她和严霁楼的事。
她想,如果他们是叫她嫁人,那绝对不从,她是不会从一个火坑跳进另一个火坑的,如果是招婿,可以商量,毕竟房和地还能留在自己手里,但是最好还是不要,她怕引狼入室。
如果他们不讲理,直接找个由头,将她弄死该怎么办?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从前十里八乡,也听说过因为奸情而死的男女。
绿腰想,她走前应该叫醒严霁楼的,要是因为他自己丧命黄泉,那也应该叫他知情,她可不愿意当个糊涂鬼。
可怜她什么都没有干。
于是她又后悔了,昨天夜里自己就应该什么都不怕,伸头缩头都是一刀,临到了将人放走,现在却要背上一个祸水的名声,真是天大的冤屈。
绿腰胡思乱想了一路,直到站在祠堂前面。
几口黢黑的石窑阴沉地注视着她,她即使不照镜子,也知道自己脸色有多苍白。
出乎她意料的是,这里没有出现她想象中的判官云集的画面,只有九叔公一个人,而且这位老族长的脸色十分和煦。
他甚至还让她上了座,就坐在他对面。
“孙媳妇,”老族长说:“我知道你是个好闺女。”
绿腰心里提防着老族长的话,对一个晚辈这样的客气,其中必然有深不可测的陷阱等着她趟过去。
可是全然超出她预料的是,老族长从袖子里面掏出一封文书,拍在桌面。
“这是籍书。”
绿腰将信将疑,接过来看了,还真的是籍书。
按照朝廷规定,孀妇要脱离原籍,必须经过族中同意,她因为没想过再嫁,所以从没主动向族内提过这件事,没想到,老族长竟然主动帮她办妥了。
可是,这是不是也意味着,自己要被驱逐出严家了?
“路引会在之后给你。”
路引?
绿腰有些吃惊,路引是去往外地的通关文书,老族长竟然也帮自己搞定了吗?
“我现在只有一件事求你。”
到底是长辈,也是上了年龄的人了,绿腰哪敢认下对方的这个“求”字。
却不想,老族长直接跪下了。
“我希望你能放小楼一条生路。”
这当然就含有道德绑架的意思了,怎么就言重至此了呢?
严霁楼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而她还什么都没有干呀。
可是看着头发花白颤颤巍巍的老人跪在自己脚下,绿腰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可是九叔公,我真的不想再嫁人了,我的命一直不好,我怕再嫁一回人,更糟。”绿腰声音里带了哽咽。
“不用你嫁人,”大约是见她的态度有所松动,老族长赶忙说:“严青留下的房子和地都是你的,你也不用嫁到别人家去,这样你看怎么样?”
绿腰迷茫了,她有些听不懂老族长的意思了。
“不嫁人,嫁老天爷。”
老族长看着门外的满天云烟讲。
绿腰睁大眼睛。
与此同时,杜老爷将一封信交给严霁楼,要他去送往远在关中地区的一位大儒,并声称至关重要,必须由他亲自送到。
严霁楼并不明白这般用意,但还是接过信,上了马,很快驶出白家镇。
第62章
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是, 听说绿腰要嫁人后,最反对的竟然是她姐。
“你怎么能嫁人呢?”
红眉一大早就赶回来站在她面前兴师问罪。
屋内设了各种红幔喜帐,火炉烧得正旺, 一点都看不出年初孀居的冷清寡淡。
绿腰放下手里正绣的红盖头,想,一直在催我嫁人的不是你吗?
“这么大的事,你也不和我商量,闷声就做了决定,这算啥?”
“商量也没用。”绿腰头也不抬,用火钳子搛一块劈开的木柴, 填进炉子里。
“我给你千挑万选你不要, 现在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嫁了?你先跟我说说, 嫁的谁?”
“不是嫁人, 是嫁老天爷。”绿腰站起身,走到门边, 推开门, 冷风都涌进来,吹动她身上的绿色长袍, 明天起就要换成红嫁衣了, 再以后, 必须一直穿白的。
嫁老天爷?
红眉被这个说法搞得很迷茫,她也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直到看见柜子上的泥塑,红眼绿眉, 威武有神。
“你不会……”红眉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对。”
绿腰看着窗外, 想着老族长昨天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