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兄长的蛇蝎遗孀(80)
“算了,你现在倒下,你嫂子真没救了。”
央拉雍措叹一口气,把来龙去脉说清楚,最后说:“旁人不清楚,我可看得明明白白,你们这是天生的一对,我不能从中搞破坏。”
严霁楼补充道:“也破坏不了。”
央拉雍措瞪严霁楼一眼,“就不应该来跟你说,直接把新娘子一抢,那不抱得美人归了吗?”
严霁楼笑笑,“你阿嬷不会同意你娶汉族女人的。”
“你连这个都知道?”
央拉雍措从小丧父,跟着母亲一个人过活,他母亲是个有本事的女人,藏人部落里少见的女性领主,为人大方而强势,为部落壮大而殚精竭虑,这样的一个人,必然会选择替儿子联姻,而不是接受一个汉人作媳妇。
“这就叫知己知彼。”严霁楼笑道。
央拉雍措不肯服输,“我又想揍你了咋办?”
“迟了。”严霁楼把手里的信塞到央拉雍措怀里,把收信人和地址都告诉他,并嘱咐他“务必要送到。”
看着严霁楼冒雨上马的身影,这个高大的藏族汉子倚在门边喊:“我后悔了咋办?”
严霁楼不以为意,扬起手里的马鞭,回头大声笑道:“后悔就追上来!”
央拉雍措笑一笑,隔着雨幕挥舞手里的信封,“你小子。”
央拉雍措坐下,拍桌子把人唤来,想买一壶酒。
“哎,刚才那个人呢?”驿卒见住客变成了这么个乡野汉子,很不客气,“换了人得重新交钱!”
央拉雍措活动活动脖子和拳头,揍不了他还揍不了你吗?
严霁楼刚纵马出去不远,就听见背后的小屋传来惨叫声。
不要紧,那是暴脾气的央拉雍措替他报仇呢。
势利眼的驿卒,门缝里看人,这回被鹰啄了眼睛。
第63章
夜半, 雨水淋漓,比以往更冷一些。
“老头子,你真打算这么做?”
幽深的窑洞里, 大方炕上,老烟锅不断冒出潮湿的烟叶气息,火星明明灭灭。
“你说,除了这还有啥办法?”
“我是怕……”老妇人欲言又止。
“怕啥?”老族长有些不高兴地说:“咱们也算仁至义尽了,小楼是个知道轻重的人,不可能认不清自己的前途,更不可能在这种事上跟咱们翻脸, 不用我说, 他自己也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这么个弄, 会不会太狠了?事后叫小楼知道了, 恐怕要闹出大动静。”
“个人有个人的命数,那就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要是她能挺过来, 也算她的本事。”
老妇人叹了口气,说起来她还真有点不舍得这个孙媳妇, 当初严青娶媳妇的时候, 谁不觉得是一桩好姻缘, 过了几年,谁承想成了孽缘,闹出来这么一桩悖逆人伦的丑事。
要是那几口老窑不被毁, 或许还有转机。
当初说要他们叔嫂分家, 其实也是一个投石问路, 主要还是为了试探虚实,打死她都没想到, 严霁楼竟然会将自家老宅给拆了。
本来他们只以为是自己多想了,都是那些小人多嘴闲话,这么一闹,才发现问题大了,原来谣言也能被坐实。
也是自从这件事过后,他们老两口才真正开始着急。
“也不知道小楼现在走到哪儿了?”九叔奶忧心忡忡,不知道为啥,她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
她怕这事儿生出变数。
“放心吧,一来一回也要大半个月了,用不了几天,事儿就彻底了了,神仙再世也没有办法。”
九叔奶不说话了,姿态有些低落。
九叔公吧嗒吧嗒吸两口旱烟,“要我说,这事儿还得感谢杜老爷,要不是他想了个办法,把小楼支到外地去,咱们这事儿能不能成,还真不好说。”
这话倒没错,不管是对于宗族,还是书院,培养一个人才送进朝中都不容易,这一点来说,杜家和严家算是同一阵营。
外面雨声淅沥,老两口谁也睡不着觉,都候着天明。
简陋的小院内,绿腰穿着红嫁衣,手里捏一方红盖头,也在等候天明。
她在赌。
希望她能赌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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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在路上跑了一天一夜,身下的大马已经困顿不堪,严霁楼进村的时候,正是半夜三更,雨势滂沱。
他的归来悄无声息。
沿着上坡的小路回到家中,当看到院子里面的红幡喜绸的一瞬间,还是有说不出的痛苦憋闷,心口好像忽然中了一刀。
她竟然真的要嫁人。
这是谁做的决定?
是族长他们逼的,还是她自己答应的?
一盏油灯,窗纸上映出寡嫂半边侧影,小小的一张脸,被大红色喜字窗花遮得严严实实。
她此刻会在想什么。
严霁楼在自己房中枯坐到半夜,四更天,外面雨越来越大,天际暗沉,仿佛一切都要陷落,连同这三间小屋,都要陷进地里去。
衣服从里到外,都湿得不成样子,就那么冷冰冰地拔在身上。
他一路上策马奔驰,到现在回来,就没有换过衣裳。
屋顶没有漏水,本来是好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隐约有些失望。
第一次住进她和哥哥的那间房,就是因为柴房漏水,马棚塌陷。
他一直记得那间屋子里面弥散的香气,苦涩沉郁,像是某种佛香。
她看他的眼神,防备,躲闪,又带着好奇和柔软,可惜那时候他太愚蠢,太自负,太不知天高地厚。
最可惜的是,严霁楼抬眼看看屋顶,他将它补得太牢靠了。
现在去借宿,她还会留他吗?
前段时间,她明明答应自己住过去的,怎么又出尔反尔了。
他有些想不明白,直到油灯将尽,黑暗兜头将他罩住。
趁着那束光熄灭的最后一瞬间,他起身,忽然听见足底一阵铃响。
对了,那是之前过节时候买的一对红绳,给她的那一个,不知道她再带没带,他自己的倒是紧紧缚在脚踝上,连去科场都没往下摘。
外面雨点越来越大,简直像箭一样,力透瓦顶,每一声都劈进他的头顶,震耳欲聋,浑身的血液奔涌,让他觉得身体很多地方在隐隐作痛,黄钟毁弃,瓦釜雷鸣,在这世间,人命都可以倏忽之间消逝,什么是不可以舍弃的?
他把哥哥两个字放在心中很多年,嘴上也叫了很多年,现在不想叫了,不行吗?
凭什么不是他?
信是他写的,法子是他教的,人却不是他的。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呢?
终于推开那扇柴扉。
穿过雨幕,走上台阶,轻轻敲响她的房门。
“嫂嫂。”
等了很久,里面没有传来任何动静。
“你不要嫁人了好不好?”他像个小孩子一样求她。
还是没有应答。
房子里面烛影摇晃,却仿佛空无一人。
檐下一直在滴雨,院里面的水积得像湖泊,蒿草和黄泥在其中涌动。
严霁楼脱力一般,缓缓走向泥泞之中,大雨将他冲刷得如同鬼魅。
他觉得自己发烧了,头痛欲裂,缩着身子半蹲在她门前,口齿不清地卖惨,“嫂嫂,我怕打雷,你开门让我躲一躲好吗?”
过了许久,里面终于传来声音,“这一招,你哥哥之前已经用过了。”
隔着一扇门,她的声音不起波澜,不带半分感情,比第一次相见还要陌生。
她轻笑道:“小叔叔忘了,现在是十月,怎么会有雷声呢?”
怎么会啊?严霁楼想,他为什么听到满天都是雷霆震怒,像是要将人斩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