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不重要，毕竟教会的指令对他来说不值一提，听过忘记甚至直接践踏都无所谓。

那么，他究竟为什么会这么做呢？

因为在离开圣殿之前，那个每天把爱女挂在嘴边的话痨，最后对他说“如果你出去了不照顾我的小莲娜我就一道雷把你劈死”？

夏佐又觉得好像不是因为这样。

否则他一离开圣殿、一成为圣殿骑士，就该立刻找到奥丽莲娜。

到头来……其实就连夏佐自己也说不明白。

坦白说，第一眼见到奥丽莲娜的时候，他确实被震撼到了。

她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薄弱的呼吸像是随时都有可能散掉的样子，比易碎的玻璃制品还要脆弱，像是一只遍体鳞伤的小猫。

于是在她的身边，他连大声呼吸说话都不敢，就连把她从噩梦中叫醒时也是那么小心翼翼。

当得知她一直饱受侍女苏菲亚的虐/待，就连修女总管都对她的痛苦视而不见，比起关心她的伤势，竟然是在慨叹她身为候选圣女，居然连自己的伤都无法治愈，那一刻……不，是在每一个意识到奥丽莲娜受到非人对待的时刻——

他都会感到窒息。

尤其当奥丽莲娜对一切表现出习以为常的姿态，他更是觉得难受悲伤。

也会感到愧疚——毕竟要是他早一点去到她身边的话，她或许就不用经受那么多苦难了。

等到夏佐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在想办法，试着让奥丽莲娜不那么的讨厌他，小心翼翼地去关心照顾她了。

但……又似乎不完全是愧疚的情绪使然。

因为当奥丽莲娜对他笑的时候——

在那瞬间，他只觉得心上好像“砰”的一声，开出了一朵柔软的彩色小花。

夏佐说不清楚自己想什么。

因此现在的他也无法给出第二个答案：

“我很在意您，奥丽莲娜大人。”

奥丽莲娜：“所以说你为什么非要在意我，而不是其他更可怜的人……”

“因为他们都不是奥丽莲娜大人。”

和之前一模一样的对话让奥丽莲娜得出了一模一样的结论。

“就因为我是候选圣女吗……”

“哈……忠于父神的圣殿骑士，真的是够了。”

夏佐眉头微皱，想要解释，可在这时，像是放弃了要继续去追求什么，奥丽莲娜慢慢松开了他的衣领。

而彻底松手的那一刻，奥丽莲娜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像是对什么感到了失望。

……她在期待什么呢？

她想从夏佐的嘴里听到什么答案呢？

奥丽莲娜觉得自己的心里其实是清楚的，否则，她也不会对他问出这么一句：

“所以那个人是格洛莉亚，你也会这么关心照顾她，是吗？”

夏佐微皱的眉头更收拢了一点。

如果格洛莉亚正在遭遇灭顶之灾，不搭救一下就马上会挂掉的话，他确实也不会熟视无睹。

可是……

不止是格洛莉亚，所有人，他们和奥丽莲娜都是不同的。

夏佐无法回答不同的点在哪里，于是思索了一会，他的答案是：“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是，或者不是。”

良久的沉默后——

“是的。”补充了一句：“要是她真的非常需要。”

奥丽莲娜忽视了他的前提条件，当听到了夏佐亲口承认，她一下子变得很伤心。

也因此得出了结论：

“所以你也会站在她的身边，你也会杀了我。”

带着隐隐哭腔，像是被困在了只有无限死亡的预知梦中，她混淆了现实与梦境，梦呓般地喃喃自语：“不管现在对我有多好，你也始终会杀了我。”

“既然如此……那就让我看到吧。你今夜就杀了我吧。”

“……我怎么会杀死您呢？”

不管自己接下来的话会招致什么样的结果，奥丽莲娜都想从预知梦中看到这种未来，于是她又叫了他一声：

“夏佐。”

“恩？”

她冰冷的手臂暧昧地缠上了他的后颈。

“苏菲亚是我杀的。”

第24章

当从总是沉稳冷静的夏佐脸上看到了震惊的神情，奥丽莲娜确实觉得刺激又痛快。

她本来还想细细跟他描绘杀死苏菲亚的细节，但炫耀不是她本来的目的，抿起嘴唇努力忍耐了一下后，她压下了这种冲动。

像是生怕夏佐会自欺欺人，假装自己听到的话是幻觉，奥丽莲娜的脸颊蹭了蹭夏佐的手、在闭上眼睛之前，又语气轻快地对他说了一遍：

“苏菲亚是我杀的。”

“我不但撒谎骗人，还杀了人，完全不是你以为的那样高贵高尚、父神在人间完美的代言人的形象。”

说完之后，奥丽莲娜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仿佛只要抱紧他，就能把夏佐拽进自己的预知梦里，于是当怔愣的夏佐被她倒过来按倒在床上时，只觉得奥丽莲娜抱他抱得特别用力。

由于长时间的缺觉让身体一直处于疲惫的状态，因此只是闭上眼睛的下一秒，奥丽莲娜便进入了梦乡。

今天，是预知梦中的第556天。

却是奥丽莲娜第一次产生了期待。

不是被其他任何人——

今天，她只想被夏佐杀死。

拜托了，请杀死她，向她证明，她是对的。

……

……

奥丽莲娜毫无心理负担地睡着了，醒着的夏佐却久久不能回神。

从她的嘴里听到“苏菲亚是我的杀的”的那一瞬间，他真的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可她再一次语调轻快，甚至还有点得意地重复了同样的话，夏佐终于不得不承认——她确实说出了那样的话。

她亲口承认，杀死苏菲亚的人，是她。

在这一刻，夏佐感受到了巨大的震撼，因为“杀死苏菲亚的凶手另有其人”——他一直对此深信不疑。

因此他从来没ʝʂց有想过，突然有一天，会从她的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夏佐陷入了混乱之中。

尽管前不久才是他第一次和奥丽莲娜见面，可在那之前，他已经从别的地方知道了她的很多事情。

那个话痨几乎每天都在唠叨：

“小莲娜又对那些欺负她的坏人笑了，呜呜呜不要理他们了，多对爸爸笑笑吧。”

“重的东西就让别人去搬吧，不要自己动手……啊——摔倒啦，啊啊啊快来个人救命啊——小莲娜摔倒了啊啊啊——”

“生病了……无能的父亲，无能的我，我是垃圾，我不配为人父亲……”

……

夏佐心中的奥丽莲娜是一个善良心软，单纯又柔弱，好像一年365天都在生病的女孩子。

于是一边是脑海中不断循环播放奥丽莲娜睡着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另一边看着睡在他的怀里，像只小猫一样奥丽莲娜，夏佐实在无法把她和脸被砸烂的苏菲亚联系在一起。

她……真的是杀人凶手吗？

如果是谎言……她为什么说撒谎呢？

也许……并不是说谎。

奥丽莲娜——就是那个杀死苏菲亚的人。

……

坦白说，夏佐并不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

虽然在对上恶魔时确实是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但实际上他也是一个有人性的人，确信恶人应得到惩罚，人的生命不能随意被他人剥夺。

无论是作为圣殿骑士，还是苏菲亚死亡事件的旁观者，他都有责任将这个重要情报报告给教会。

可在这当下，得知苏菲亚是被奥丽莲娜所杀，他不但无法去同情前者，甚至只觉得……

“痛快”

他只想把真相隐瞒起来，让除了她和他以外的任何人，皆永远不会得知这个事实。

毕竟从大神殿和圣女殿对奥丽莲娜的态度，夏佐非常清楚，一旦罪名成立……

奥丽莲娜就彻底完了。

她在施虐者那里受尽了痛苦，到头来，她的人生还要因此而被毁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