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小外室(116)
陈家的马车很低调,只是一辆翠帷马车,和陈氏一族一般不显山不露水,陈映月随手一掀车帘,绵长温软的日光洒在她俏丽的脸上,只觉得整个人皆是暖洋洋,她闷在屋子里绣盖头,已许久不曾见过如此好的日头,当即临时起意道:“至用膳的时候还早,此处有个名唤玉和斋的脂粉铺子,听闻里头有卖玉容膏,我们去买一些回去,再去用膳也不迟。”
两个月前的秋猎,当时她受了伤,沈书晴给她一瓶玉容膏,果然就不曾留疤,往后五姐姐若是傻了,便就指望不上了,不过她倒是可以买一瓶备用,听闻那个宁远侯府的钟灵是个悍妇,再有半个月两人同一日进门,到时候或许是用得着。
只是,等主仆三人终于抵达玉和斋,并点名要买玉容膏时。
那小二的竟然只淡扫了一眼她头上的钗环,见只是一根素银簪子,当即便叉着腰将她们主仆三人轰了出去,“玉容膏也是你买得起的?滚,快滚,别耽误我们做生意!”
素心知晓玉和斋乃是金陵最贵的脂粉铺子,却没能料想到他们竟然如此欺负人,当即就同那小二的理论,“如何就买不起了?你别狗眼看人低!”
那小二伸出一个巴掌,“这个数,你们拿的出?”
素心翻了一个白眼,“不就是五两银子,瞧不起谁呢?”
自家小姐一盒寻常的膏子也就是五十文,五两银子已然是十倍有余,素心已然是十倍往上报,哪想到那位小二竟然嘲笑道:“五两?你也不打听打听,这玉容膏皆是些什么人在用,我们肯卖五两银子,那些贵人也不愿意,是五百两。”
这下子素心没话说了,垂下头,悻悻地往回走。
陈映月则是掏出那个玉容膏的空瓶子,愣愣看着琉璃瓶上雕刻的宫殿标记,些微有些恍惚地道:“五姐姐,你为何要对我那么好啊,五百两银子一瓶的玉容膏,眼睛也不眨一下就送给我了?”
“你知不知你这样对我,我会内疚的啊?”
心狠手辣如陈映月,竟然动容地红了眼眶,她举起帕子去擦拭眼泪,“五姐姐啊,你要是早一点出现,那该多好啊?”
她头一次后悔了,这大概是世上唯一一个真心对待她的亲人,可却被她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
只可惜,这天底下从来没有如果,一如陈映月今日必将承受的业障,早在一开始就种下了因,在她抬擦眼泪之时,几个黑衣人当街就给她来了一闷棍,紧接着当着丫鬟素心的面,明目张胆用陈家的马车将她劫持走了。
陈映月被劫持走的消息被素心传回陈家,没有一个人为她感到伤心,便是连最是心软的陈大爷,也只是说了一句,“报官吧。”
皆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而看似最冷漠无情嘴不饶人的陈文俨则当场拍桌子,“陆深这是没将我们颍川陈氏放在眼里,大白日就敢掳我陈家人。”
陈大爷道:“先不说九娘犯的那些错,桩桩件件皆不值得同情。贤王更是为了给书晴求药,连刑部都交出去了,十七,你还想要贤王如何?”
“若是有人如此欺辱你的妻子,十七,你又预备如何?”
陈十七何尝不明白这样的道理,然则他作为陈氏一族的继任族长,首先该是要为族中人伸张正义,再谈个人情感,是以他当即便骑马去到了贤王府,要问陆深要人。
陈文俨来到王府,并不曾说明真实意图,陈望舒只当她是来探病的,便一边抹泪一边将陈十七望往沈书晴如今居住的春华苑引,“你等下到了里面,小声一些,女婿几日不曾合眼,正在小憩,你切勿吵醒了他。”
哪想到,等两人抵达沈书晴所居住的内室,陈十七却意外发现该在隔间歇息的陆深,此刻正坐在床榻前的圆凳上,他左手心捧着一个白瓷药碗,右手正一勺一勺给病榻上的女子喂药。
几日不见,那个金玉满堂的王爷此刻满是颓败之感,眼下乌青甚重,唇色发白,想来的确是许久不曾歇息,再看他的面庞,轻减了许多,便是连身上月白袍子,也显出了不合身来。
回想起三爷爷临行前与他说的话,陈十七头一次觉得,或许三爷爷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陆深显然依旧沉浸在巨大的痛楚之中,并不曾注意到身后有两人靠近,正将又一勺药汤喂给沈书晴嘴里,可女子大概是嫌苦,马上就吐了出来。
这个时候,发生了让陈十七和陈望舒都惊诧不已的一幕——陆深竟然衔住了她吐出来的药,而后重新哺给她,等她吞下去后,又给她用湿拍子擦嘴。
“这可是本王用刑部换来的天山雪莲,瑶瑶你一滴不剩皆得吃下去才是。”
无人看见的角落,沈书晴耷在床沿的指尖,稍稍动了动。
第92章 失忆,只不记得他。
陆深又用软帕子与她细细擦拭面庞,以及细长脖颈,再还想拧了拍子掀开被褥与她擦身,到底陈望舒咳嗽了一声,不愿叫陈十七瞧见了自家女儿的身子,“女婿这些事交给丫鬟去做就好,你也劳累许多日了,下去歇一歇吧。”
“从前本王病中,也是书晴替我擦面净身,如今她病了,自当是我这个做丈夫亲力亲为才是。”只他话一说完,余光才察觉出陈望舒身后跟着一个陌生男子,顿时自圆凳上起身,在看清那男子坚毅的脸庞后,面色顿时冷了下来,“岳母,陈十七郎来王府,是代表陈家给本王说法的吗?”
陈望舒也是难做,这事是她娘家侄女闹出来的,苦主还是自己女儿,她比谁都希望陈映月受到惩罚,却也知晓这事不是她可以动用私罚的,且如今飞鸽传书只怕还不曾抵达颍川,陈家的决定暂时抵达不了金陵,是以赔了个笑脸道:“十七是来探病的。”
陈十七也同时发声,“我找贤王是为了问一问九妹妹的下落。”
陆深倏然自腰间取出折扇,他折扇晃得很慢,面上还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待他在胸前接连扇至第五下,这才将撑开的扇面往陈十七遥遥一指,笑意不减,“陈十七郎若是来问案的,恐怕要叫你失望了,如今世人皆知本王已不在刑部,问案还请去刑部。”
陈十七早就料想他不会承认,是以他刷地一下抽出了配剑,三两步直逼道陆深的面前,雪亮的剑身映照出陆深从容淡定的笑容,他将扇一合,以扇柄四两拨千斤挑开横在他胸前的剑刃,声音似带着地狱的冷,“陈十七郎,谋杀亲王这样的罪名,不论是你还是你整个陈家,皆承受不起,难道说陈家想做第一个被皇帝抄家的世家?”
说完,他勾起一边唇角,朝着陈十七挑衅一笑,果然就见陈十七缓缓将剑身入鞘,而后面色难看地转身就走,“姑母,我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陈十七只知陆深如今失了权柄,是个闲散王爷,并不知其还蓄养着精兵之事,只当他是拔了牙齿的老虎,他这个继任族长皆可以让他喝一壶,是以才敢在他面前亮爪子,但他忘了一点,即便他如今只是个没有实权的王爷,他还是皇帝唯一在世的兄弟,他若是真动了他,皇帝便是为了名声好听,为了沽名钓誉,也不会放过他和陈家。
没准还会抄了陈家,这可是一个求之不得的肥差,若非本朝以来,陈家历代家主小心翼翼,早就被皇帝抄了十遍八遍了。
想到这一点,陈十七的后背一片冷汗,差一点,他便要陷整个家族于水深火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