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小外室(40)
陆深听见红菱的话,唇角一压本是要斥责,又听到女子这般痴痴的话,方才的气怒皆一消而散,和个傻姑计较什么,他勉为其难朝着沈书晴伸出手,“不是要去观音殿?”
怎地耳畔会有王爷的声音?
沈书晴抬眸去看,就瞧见陆深朝他伸出手,他面无表情的样子让她想起他十分厌恶自己哭,慌忙用衣袖去擦拭眼泪,却因为将泪水抚上了眉梢,上下擦拭之时,将染眉的螺子黛蹭到了脸颊之上,竟是像个爱哭鼻子的小花猫。
陆深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沈书晴呆住了,陆深从未这般放声一笑,笑意自牵起的唇角延伸至凤眸上扬的眼尾,是她从未见过的粲然。
林墨安排好午食的素斋,自山下沿着阶梯上来,便刚巧看到这样一幅景象。
自家王爷笑得是从未有过的开怀,但从他的目光梭巡过去,便瞧见沈姑娘面上的异样,也跟着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红菱,快给你加小姐擦擦脸吧。”
“等下去到斋堂用膳,外人多,看见了有损颜面。”
红菱这才注意到自家小姐的脸颊上有几处黑斑,在她洁白如玉的面颊上尤为显眼,笑着抽出了帕子,与她细细擦拭。
沈书晴窘然地别开脸,心想怎可在丈夫面前如此丢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陆深却似跟她过不去似的,一把揽上她的细腰,戏谑地笑:“无妨,本王不嫌弃。”
刷地一下,沈书晴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
陆深但笑不语,将他往向下的石阶带。
报国寺屹立了千年的古老石梯上,一松姿鹤骨的男子,身着玄色锦袍,牵着他娇俏的小王妃,徐徐地往观音殿走去。
观音殿前,信徒们络绎不绝进进出出,几人说起里面一座释迦摩尼宝幢。一人回答:“这释迦摩尼珍珠宝幢结合了木雕、玉雕、漆雕、穿珠、金银细工等工艺,光是珍珠就用去了四万多棵,可谓是价值连城。”
沈书晴有些好奇,逮了个小沙弥去问,小沙弥说:“迦摩尼宝幢乃是高祖帝陆平安的父亲太祖帝为了他的侍妾,捐赠给报国寺的宝物,距今已过去两百多年。
太祖帝的侍妾乃是瘦马出身,因不忍心爱之人迎娶他人,在太祖帝娶亲的当日,一把火烧死了自己。
自尽而亡是要进畜生道的,太祖帝心疼她,便捐赠了这个传世之宝给敝寺,只求将自己亲手刻的那位侍妾的玉雕供奉在观音座下,享受信徒的香火,以助她修功德来世不必进畜生道,投个好人家。”
沈书晴是知晓陆平安的,那是梁朝第一任皇帝,也是史书记载的唯一一位女皇帝,更是陆深的先祖。
小沙弥说话间,已引导沈书晴两人行至观音殿里,并指向那座置放在观音坐下的玉雕,“据说,那位侍妾去世后,太祖帝不眠不休一个月,才将她雕刻完成。”
那玉雕精美绝伦,是个极为娇媚的女子,便是连最细微的眼神都刻画的惟妙惟肖,可想而知那位侍妾早已在太祖帝心里留下了烙印。
沈书晴感动于这个凄美的故事,声音沙哑地道:“既然太祖帝如此挚爱那位侍妾,为何又要另娶她人啊?”
“还是说,世人皆是一样,等到失去以后,才发现原来他爱的是那位侍妾?”
陆深摇了摇头,不认同地道:“这个侍妾并没有死去。”
小沙弥驳斥道:“可王爷,这是我们寺里一代一代传下来的故事。”
陆深没好气道,“那位侍妾,乃是高祖帝的生母,也正是本王的先祖,本王还能不知?”
原来那位侍妾并没有死,而是心如死灰后,以这样的方式死遁离去。
沈书晴这才稍感欣慰,但听说太祖帝追回长宁郡主的艰苦过程后,又十分感慨,“若是太祖帝一开始就认清自己的心,便不会有那般多的波折。”
沈书晴不是一个喜欢波折的人,在她看来,平平淡淡才好。
是以,她捻起三只清香,在观音座下的烛台上点燃,对着观音菩萨和那玉面女像各拜了三拜,“观音菩萨,先祖娘娘,信女不求荣华富贵一生,只求和心爱之人无病无灾相守到老。”
陆深听她祷告,些微有些恍惚,想起他初次留宿葫芦巷那回,那时她还是他的外室,当夜他一入院子,便瞧见她也是如今这般对着月神拜了三拜,当时他们才不过见了两面,她竟然将他与她的父母亲相提并论,祈祷他事事顺遂人安康。
他动了动指尖,鬼使神差的,问她,“书晴,你是不是一开始就喜欢上了本王啊?”
“从我们第一回 见面的时候?”
“回答我,我要知道真相。”
沈书晴本打算将此事埋在心里,永远不告诉他,但他问得如此认真,这又是在菩萨面前,她没办法在菩萨面前说谎,便民往后抿了抿耳边的碎发,扭捏地道:“王爷,你还记得四年前,花灯节被你从破庙里面救出的那个小女孩吗?”
第32章 决裂
“不记得了。”陆深回答得言简意赅。
他是真的不记得,四年前,他刚接手刑部,大案小案不断,每日忙得脚不沾地,哪里会去记得一个才十二三岁的小丫头?
沈书晴清亮的眼神霎时暗淡了下去,她视为珍宝的记忆,男人却是一丝一毫也不记得,遂嘟着嘴否认道:“妾身是说着玩的,并没有这一回事。”
陆深摸了摸她的头,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然则却不曾想,这一个极小的插曲,却直叫沈书晴将他从那段心驰神往的记忆中割裂了出来。
从此以后,他只是贤王,她的丈夫,而非那个从天而降的盖世英雄。
但就丈夫这层身份,也足以支撑沈书晴与他长长久久地走下去,除非这中间生出甚么变故。
从报国寺回去王府的路上,沈书晴问他,“王爷,你会一辈子待妾身好吗?”
陆深回答得利落,“当然。”
沈书晴握紧那枚最终由贤王钦定给她的平安玉,心满意足地靠在他的臂弯,在他怀里蹭了蹭。
陆深习惯性地摸了摸她的后脑勺,“困了就睡一会儿,到了本王叫你。”
月份大了,也着实犯困,沈书晴没有客气,在他怀里睡了起来。
两人才一回到王府,沈书晴就收到门房送过来的一筐樱桃,水灵灵的,关键个头大,红菱当即就亲自去替自家小姐洗了吃。
只不过,才一会子功夫,她又兴冲冲地折返回来,“小姐,樱桃篮子里有一封信。”
沈书晴瞥这那黄纸信封,不必看里面的内容,也知晓是钟灵又来捣乱了。
她答应了陆深不再理会钟灵,想了想便攥着信,叫红菱洗了樱桃端在食盘里跟着,一同前往前院的书房,将信交给陆深,由他自己处理,毕竟是他的表妹。
到了书房外,小李子迎上来,被红菱拉到了一边,分了一碟子樱桃。樱桃是稀罕货,寻常小李子吃不得,如今能尝鲜,也是感激,便拉着红菱去厨下,要分他些翠园斋刚买的糯米糕子。
门口无人侍候,沈书晴则把半夏留在廊下,自己则抬手去敲门,忽而听里头王爷的声音传来。
“钟灵留不得了。”
钟灵?
好端端地提钟灵做甚?
而且,钟灵怎就留不得了?不过是想嫁他而已,罪不至此。
莫非?
沈书晴叩门的指关节顿在空中,淡淡瞥了一眼左手捏着的书信,轻蹙了蹙眉,但还是选择相信陆深。
正又要轻推开门。
这个时候,林墨的声音响起,“王爷打算如何处置钟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