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小外室(48)
贵太妃抱着她的乖孙,一会儿捏捏鼻子,一会儿捏捏脸颊,怎么看都看不够,越看是越欢喜,“深儿啊,你这孩子,跟你刚出生时,简直是一模一样。”
虽然贵太妃盼望孩子能够长得像沈钰,但似乎长得像自己儿子也不赖。
这才发现,自家儿子,早就不在身侧,怕是去了产房看自家媳妇儿,遂抱着孙子往产房门口走去。
便瞧见自家儿子坐在床头,他揽着产妇在怀,缓缓垂下他颓废疲惫的侧脸,将发白的唇吻在了产妇惨白的额头,与此同时泪珠自他发红的眼眶落下。
贵太妃从未见过自家儿子哭,当即就吓坏了,该不会是她儿媳妇有甚么事吧,遂抱着襁褓中的孩儿进来,指着小婴孩的眉眼给她看,“书晴,你看这孩子,长得多俊啊,像极了他父王。”
可产床上的女子,却是无声无息的,没有任何回应,她眼眸紧闭,肩膀任由自己儿子搂着,便是连双手也是无力地耷拉在她身上。
视线一转,产床上的垫褥,大半染上了血色,便是地面不少鲜红的血迹。
贵太妃唬了一大跳,她好好的儿媳没有了。
她死了。
这是贵太妃没有想到的,她抱着孩子的手都有些发颤,陆深一个眼风递给红菱,红菱径直过来将孩子抱走了,贵太妃当即疾扑在了沈书晴身上,陶陶大哭起来,“我的儿,你有这么好的丈夫,这么乖的孩儿,你作甚要撒手人寰啊。”
好丈夫吗?
陆深摇了摇头,若他是好丈夫,她便不会想着和离,哪怕他只是一个替身,她也永远不会戳破这个事实,他们会一直恩爱下去,哪怕是假装的。
陆深复又重新看向沈书晴,她虽则没了呼吸,可眉毛依旧蹙着,他想起她临去前最后的牵挂,素手轻抬,试图抚平她皱起的眉毛,哑声道:“你放心好了,我们的孩儿,本王定会好生抚养长大,绝不叫他经受一丁一点的委屈。”
说来也是奇怪,只他话音一落,他便看到女子眉目舒展了开来。
难不成她还活着?
这个念头一起,陆深便疯了一样摇晃着她的肩膀,摇得沈书晴脑袋都耷在了肩膀上,他却浑不知觉,眸子里迸发着巨大的光亮,那是他心底最热切的希望。
“瑶瑶,你还听得到本王说话,对不对?”
说罢,他转头冲门口大喊,本就疲惫嘶哑的嗓音喊破了音,“林墨,叫太医,快去叫太医,王妃她还没有死。”
这个自以为惊奇的发现,叫陆深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他握着沈书晴手抚向自己的脸颊,热泪重新落下,滴在她冰冷的指尖,却再也暖不回她曾经的体温,可他却执拗地认为他还活着,一遍又一遍地承诺,“瑶瑶,为夫知错了。”
“为夫再也不骗你了。”
“等你好起来,我们便重新来过。”
“便是你只当我是替身,我也不在乎。”
“只要你不再吓唬我,离开我,永远陪着我。”
可回答她的,依旧是无尽的沉默,直到孙太医被林墨叫了回来,再三确认各种迹象,皆表明沈书晴已经去世,孙太医临走前还给陆深开了一瓶八宝镇惊丸。
林墨瞧了眼自家王爷失而复得复又失后,依然颓丧疲惫的虚弱模样,又叫孙太医加大了剂量,多开了几瓶。
为了转移陆深的注意,林墨主动拉陆深去书房,向他说起了燕子青的回话,“燕子青说,这金陵就没有他打听不到的人,再给他半个月,他一定将那个人给找出来。”
本以为自家王爷会对这事感兴趣,没想到他竟然头痛地捏着鼻梁,连眼皮子也没有掀一下,只冷冷地道:“算了,别再找了。”
林墨不解,之前不是风风火火要找人,甚至将天牢里的燕子青都放了出来,如今怎地就不找了,至少按照他对自家王爷的了解,这个时候正是需要一个出气的人,没有比这个人更适合了。
可陆深竟然道:“她不喜欢我这样。”
她不喜欢他的诡诈阴冷、心狠手辣、心术不正,喜欢那个人的端雅如玉、狭义心肠及坦坦荡荡。
她不喜欢的,他该不做才是,只是他如今悟了,她却再也看不到了。
林墨听得直摇头,真当是作孽,叫他不知说什么好,要他说便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只可惜,这人世间没有后悔药,人死不能复生。
眼看宫门要关了,贵太妃抱着孩子过来辞别,他将襁褓递给陆深,方才她在外面已听林墨说起了始末,却是这两夫妻闹了极大的别扭,才会导致如今这个局面,于是怕自己儿子愧疚难安,便劝解道:“母妃知晓,你心里是有书晴的,你娶她并不是全因她的外祖,否则不会成婚一年以来,你连一个通房丫鬟也不曾留下。也不会再得知灵儿要害她过后,你将她收拾成这副模样。”
“在母妃看来,书晴也是极爱你的,否则当初便不会明知只能做你的外室,还对你如此情深义重。母妃料想那个她说的心上人,只怕也是假的,否则就你这性子,她早就跟人跑了,哪里还会给你生儿育女?”
话音一转,她又叹了一口气,“只是深儿啊,爱一个人,并不能你这般算计。”
贵太妃听闻了当初自家儿子,为了拿捏沈书晴的心,竟然用过吓唬她要将她送给人做妾的方法,心里也是十分气愤,自己这儿子怎地这般心黑。
陆深一直紧紧拥住儿子,看儿子的眉眼,想从他脸上看出像沈书晴的部分来,却十分失望地蹙起了眉头,竟无一处长得像他娘亲。
她这是一点念想都不给他留啊。
贵太妃见他一直看着孙子,便知没在听自己的话,佯怒道:“皇儿,母妃跟你说话呢。”
陆深这才堪堪抬眸,“那母妃你说,爱不能算计,那爱一个人,该要怎么做?”
可见也并非没有在听。
陆深是真的不知道,他在宫里长大,即便十岁封了王也因为先皇的恩宠,一直住在母亲的福宁宫,见惯了妃嫔为了得到先皇恩宠的各种手段和算计,自然而然以为算计可以得到想要的爱慕。
可他的母妃却告诉他,这不是爱,他想起自己母妃虽然从未使手段,却总是能够得到父皇的宠爱,便问她,“母妃你是如何得到父皇的欢心的呢?”
贵太妃其实并不愿意说起先皇的事,然为了自己这个儿子以后少走一些弯路,还是倾囊相授起来,“深儿,任何手段都抵不过真心二字。爱一个人,不是嘴上说说,而是要付出,无条件的付出。”
陆深忽然恍然大悟,他记得幼时每每父皇过来福宁宫,总是会赏赐母妃许多金银宝物,却忽视了自家母妃总是记得父皇的各种喜好,给他做贴身衣物,绣香囊荷包,吃到好吃的点心总是差人往养心殿送一份,还时不时亲自下厨,只为给父皇亲手煲一盅补身的汤。
他一直以为他母妃是不爱父皇,毕竟父皇比母妃大了足足二十岁,但听起来似乎并不是如此。
而这些事,他那个小妇人,给他做的可不少。衣裳,荷包,玉佩,血经,她力所能及地为他付出,不求任何回报,即便是当他的外室也无怨无悔。
可他却通通视而不见,甚至还说她做的荷包不好,将她的玉佩摔碎,将她以血抄写的经书作为筹码去拿捏她的心,便是他给到她的正妃之位也掺杂了利益的使然,就更不必说,当初为了让陈老爷子认可他将计就计的那一场苦肉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