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18)

他正要下山,又被沈衔鹤叫住。

杨真恭敬问他:“怎么了师父?”

长风一过,杨花如雪,落了满袖。

沈衔鹤起身走过来,轻叹道:“还是我去山下接他吧。”

第18章

妙法山下,青色的莲花开了满池,金色蝴蝶翩跹飞舞,来这里处理封印的十几位道友全被困在莲花钵中,虽然一时半会儿是还死不了的,但这么耽搁下去,妙法山的封印也没法修补了。

江御坐在池畔垂钓,南风呢喃,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他抬起鱼竿,鱼钩下面还是空空如也,江御轻叹了一声,把鱼钩重新甩进池子里。

他师兄是真的喜欢他吗?

他说的“心悦”当真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这个时候也不知道师兄在谯明山上做什么,明明答应他要在山上多留两日的,结果却是这样匆匆离开,但愿他师兄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自己究竟该拿师兄怎么办?

如果答应和师兄在一起,师兄会开心吗?

可是两个男人……

江御实在无法想象两个男人要怎么在一起,是要像寻常夫妻那样吃饭睡觉都在一起的吗?只是这样的话倒也没什么,从前他们也常常这样的,若是再亲密点,拥抱、亲吻、还有……

不过他师兄脸皮薄得很,也不一定会跟他做这些。

所以就这样的话,应该是可以的吧。

薛三盏的妹妹眼下也被困在莲花钵内,他到处找人过来帮忙,一晚上就跑了好几个山头,累得跟条狗似的,也没叫过来几个人。

最后知道江御过来,薛三盏总算松了一口气,以为江御能有办法,结果来了发现这人坐在池边,优哉游哉地钓鱼,莲花钵就在他后面不远处,他竟连看都不看一眼。

那他过来干什么的?真就只是为了钓鱼吗?

薛三盏走过去,见江御鱼还没钓到呢,人倒是笑得挺开心的,他嘴角抽了抽,问他:“你在笑什么呢?”

江御撩起眼皮,很是疏懒地看了他一眼,问:“我笑了吗?”

薛三盏怀疑江御是在装傻,他道:“你那嘴角都快咧到耳朵后面了,自己没感觉吗?”

江御轻嗤了一声:“怎么可能?你看错了吧。”

他愁都来不及了,还笑呢。

薛三盏是真后悔自己刚才没把他那副傻样给画下来,现在只能由他嘴硬了,他上前几步,抻着脖子往水里看,这池里哪有鱼?

他问江御:“那莲花钵你不管了?”

江御慢条斯理道:“我这不正管着吗?”

薛三盏歪着脖子左瞧瞧右看看,好半天没看出门道来,他不确定地问:“……你要靠钓鱼破开莲花钵的禁制?”

“你是傻子吗?这鱼是用来引东州白鹭的。”

“白鹭就能破莲花钵吗?”

江御没应声,薛三盏感觉自己被深深地鄙视了,他哦了一声,道:“那我其他地方看看还有没有鱼。”

他转身抬步刚要走,江御叫他:“等一下。”

“我有一个问题……”话在江御舌尖转了两个来回,他又道,“算了,不用了,你走吧。”

薛三盏眯眼看他:“耍我?”

江御换了只手扶鱼竿,问薛三盏:“假如,我是说假如,你有一个兄弟喜欢你,你会怎么做?”

薛三盏听到这话,猛地连退好几步,一脸惊恐道:“你不要说你喜欢我啊!”

江御眉头紧皱,嫌弃地看了他一眼道:“有病。”

薛三盏心说现在是到底是他有病,还是江御有病,正常人能问出这个?

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又听江御在那里问:“一个男人为什么会喜欢男人?”

薛三盏莫名其妙地看着江御:“喜欢就喜欢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那你能说清楚你为什么喜欢女人吗?”

江御嘴唇微动,回答不上来。

这可是薛三盏第一次看到江御为感情上的问题苦恼,还是跟个男人的,真是令人大开眼界,薛三盏脚尖一转,又走回来,对江御道:“来,跟兄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了?是你看上哪个男人,还是哪个男人看上你了?”

江御敷衍道:“没事。”

“没事?谁信啊!”

江御淡淡道:“你话太多了,鱼都被你吓跑了。”

薛三盏:“……”

他为什么话多江御就没有点想法吗?

直到傍晚,江御才钓起两条小鱼,他把水桶拎给薛三盏,跟他道:“你拿着鱼去引白鹭吧,我回去了。”

说完,他转身往山下走去,薛三盏在后面叫他:“你回哪儿去啊?”

“回宗门。”江御挥挥手答。

他总不能这样一直躲着师兄吧,在这世上,他最不想让师兄难过了,回去想办法试探下师兄的态度,然后再做决定。

其实也就是三个选择,当做无事发生,拒绝他或者答应他,拒绝的话江御恐怕说不出来,假装不曾知晓吧,他在他师兄面前,演技又总不是太好。

薛三盏啊了一声,也挥挥手:“那……你慢走啊?”

江御却早已消失在他的视线当中。

回太清宗的一路上,江御都在想回去到底该怎么跟师兄说?总不能直接跟师兄说,我知道师兄你喜欢我,如果你没法再喜欢上别人了,我们就在一起吧。

江御脸颊微微一热,这话忒奇怪了点吧,真的要这么跟他师兄说吗?他师兄会不会觉得他疯了?

他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他也觉得自己有点疯了。

江御回到谯明山时,夜色沉沉,门内弟子都已入睡,他沿着冷白的石阶往山上走去,其实是可以御剑直接上去的,但不知为何,明明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的,真到了谯明山,心中却突然涌上一股类似近乡情怯的情绪,让他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太白峰上更是异常的安静,一轮圆月挂在夜空,银辉倾泻而下,整座山峰像是蒙了一层温柔的轻纱,林间白石沉睡了千年日月,不知朝夕,万籁俱寂,前几日还在草丛间鸣叫的春虫今夜也歇了声。

江御来到沈衔鹤的院子外面,徘徊几次,一会儿想等明日师兄起了再与他说,一会儿又觉得早些说明白,他这颗心也能早日安稳。他深吸一口气,平复好自己的心情,终于伸出手推动眼前木门,却发现沈衔鹤居然在这里设了一道结界。

江御一惊,难道他师兄出事了?不然怎么会在这里布下结界,他正思索要不要闯进去,就听见从屋中传来一声极为压抑的喘息,江御脸色骤变,再无心去想其他,他抬手破开结界,快步向屋里跑去,砰的一声推开那间卧室的门。

屋内没点灯火,只有冷冷的月光照射进来,昏昏沉沉,然江御依旧可以清晰看到这里的每一处景象。

他的师兄躺在榻上,他如瀑的长发散落下来,皎洁的月光下,他的肌肤像雪一样白。

可是……

可是,那个人是谁呢?

铮的一声,江御抽出腰间长剑,人还未动,凛冽剑意先携漫天寒霜呼啸而来。

“江御住手!”沈衔鹤连忙出声喝止住他。

只沈衔鹤一句话,江御手中的剑如何也落不下去了,他望向沈衔鹤,胸腔里那颗砰砰跳动的心脏好像突然间停止了工作,他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却无法理解,他无比茫然道:“师兄你、你们……”

江御站在月光里,沈衔鹤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想来不会太好看,当年他只看了两页图册,就火冒三丈暴跳如雷,如今看到他的师兄被另一个男人压在身下,怕是更要无法忍受了。

沈衔鹤以为自己再不会觉得痛苦和悲哀了,然此时此刻,他好像要将自己的五脏六腑混着腥臭血液全都呕吐出来,既然都已经决定离开了,为什么又要在这个时候回来?为什么偏要看到呢?

他想,这天下间不会有比这更难堪的了。

他没法在这种情况下面对江御,他冷声道:“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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