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性再次发作，虞知晓痛苦地呻吟着，浑身抽搐不止，那张原本温柔娴静的脸，从狰狞，到逐渐平静。

一同平静的，还有她的呼吸。

沈菀怔怔地看着她，眼前却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她用力擦了擦，试图记住虞知晓的脸，但是很快，两眼又是水雾弥漫。

“啪嗒！”

“啪嗒！啪嗒！”

热泪一滴两滴地砸落，湿润了虞知晓枯瘦的手臂，沈菀泣不成声。

御书房内，宋时卿同贺兰晏正在议事，外面响起了一阵嘈杂声。

正猜测是何人敢在御书房外闹事，紧接着便看见沈菀冲了进来。

宋时卿紧皱的眉头舒开，但见沈菀湿红的眼眶，明显又哭过的痕迹，又忍不住蹙眉。

向紧追其后的阿眠等人递了个眼神，示意他们退下，宋时卿才问：“发生何事了？”

沈菀难得没有与他针锋相对，更没有用那种漫不经心中又透着讥讽的眼神看他。

这让宋时卿有一丝隐秘的雀跃，但他也知道，她此刻的服软，是另有目的。

“宋时卿，我求你件事，帮我把虞美人葬在宫外吧。”

不等宋时卿开口，贺兰晏便道：“沈姑娘，这怕是于理不合。”

虞知晓是皇帝的妃子，她就是死，也得死在皇宫里。

沈菀不理他，只是盯着宋时卿，执着地要个答案。

宋时卿的手指轻轻摩搓着玉扳指，“菀菀，你知道的，这件事我做不了主。”

“不，你可以。”沈菀目光如炬，“皇上病了，宋淮死了，如今的皓月，做主的人轮到你了。”

宋时卿轻笑一声，“你人在东宫，倒是对外面的形势了解不少。”

顿了一下，他收了笑容，锐利的眼神步步紧逼。

“不过，我若帮了你，我又能得到什么？”

第544章 夜半黑影

寒秋宫一下子空了下来，原本冷清的宫殿，此刻更是一片荒芜。

沈菀撩起了外衣，露出了里面那件素色的蛟纱，想起虞知晓临终前的惨状，悲戚之余，更多的是怒火。

虞知晓宁愿自己服毒，也不愿意伤她，更不愿意反抗，只能说明这背后之人身份不低，而且定然是皇宫中人，才有本事能在后宫出入。

沈菀想了一圈，只能模糊地想到几个人，但是没有任何苗头和证据，她亦无法下定论。

走出宫殿时，芸豆坐在台阶上，手里还抱着虞知晓的衣裳，呆呆地流着泪。

沈菀走过去，轻声道：“芸豆，你现在怎么办？”

虞知晓没了，芸豆定然是要回到内务府，重新被安排到其他宫去。

芸豆仰头看着她，惨笑着道：“多谢沈姑娘挂念，奴婢总归有个好去处的。”

但是她也清楚，她可能再也遇不到像虞知晓这样好的主子了。

她性子怯弱，在皇宫没少受欺负，也是她被诬陷偷了东西，快要被打死的时候，被虞知晓救下，之后便一直在寒秋宫伺候。

虞知晓一死，芸豆要面对的，又何止是她的死亡带来的悲痛，还有如从前那般无休止的折磨。

沈菀道：“要不然，你跟我回东宫吧。”

芸豆那一片灰暗的眼眸中亮起了一丝光，她双腿一软，跪在了沈菀面前，泣不成声。

沈菀把芸豆带回了东宫，让阿眠好好安置她。

雪无霜心不在焉地走来，若非沈菀拉了她一把，怕是她得摔了个底朝天。

“你想什么呢？”

沈菀的声音把雪无霜的思绪拉回来，她的脸色瞬间涨红，心虚地疯狂摆手。

“我没有！我不是！”

沈菀沉默了一会儿，“你干什么坏事了？”

“我没有！”雪无霜拔高了声音，欲盖弥彰大喊，“我什么都没做，是贺兰晏逼我的，我才不想亲他！”

满院的人都静止了。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一脸八卦地盯着雪无霜。

雪无霜渐渐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立马捂住了自己的脸，面对着墙壁，恨不得找个墙缝钻进去。

沈菀忍着笑，把人拽进了屋内。

“说罢，你和贺兰晏怎么了？”

雪无霜生无可恋，“别问了，贺兰晏就是个禽兽！”

沈菀抓了把瓜子，“展开说说。”

雪无霜想起方才那一幕，脸上写满了懊悔与气愤。

“他竟然向我求亲！菀菀，他是我义兄耶，他怎么可以向我求亲？”

“还说喜欢我，他要是喜欢我，早干嘛去了？”

“我儿时看他好看，想把他带回来当童养夫的，他死活不肯，才当了我义兄。我本以为他不喜欢我，结果他竟然说他对我一见钟情，只是那时候他怕他被我爹丢出去，才不敢承认。”

沈菀听着雪无霜喋喋不休地骂着，插缝问了一句：“那这跟你亲他有什么关系？”

贺兰晏喜欢雪无霜，沈菀早就知道了，只是她很好奇，贺兰晏到底做了什么，能让不开窍的雪无霜主动亲他？

雪无霜讷讷道：“他……他太吵了，说的全是我不爱听的话，所以我就……就堵了他的嘴。”

沈菀啧了一声，“这一招是贺兰晏教你的吧？”

雪无霜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傻姑娘，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沈菀恨铁不成钢，心道雪无霜平日里这么通透的人，一碰上贺兰晏，脑子就一片空白了。

雪无霜拱了拱鼻子，嘟囔了一句：“我义兄才不会卖我呢。”

“他是不会卖你，他顶多是想把你娶回去。”沈菀问，“那你怎么想？”

她低下头，“我……我还没想好。”

虽然是义兄，但是在雪无霜心里，贺兰晏就跟她的亲兄长一样，她幼年做了不少坏事，全都是他顶的包。

让雪无霜一时间接受贺兰晏喜欢他的事实，还有点难。

沈菀轻哼一声，暗骂一句贺兰晏活该。

是他让雪无霜对他完全放下了戒备，在她面前装得天真又无辜，完全就是一个模范兄长。

但没想到过了头，只怕现在雪无霜没有那么快接受他了。

雪无霜在沈菀这儿待了一整日，天黑时又不见踪影。

阿眠端着饭菜来时，屋内竟然也不见了沈菀。

没了主人的寒秋宫，连一盏灯都没有，举目尽是荒凉。

夜风拍着半开的窗户，屋内的纱帘轻轻摆动着，才几日而已，无人照管的寒秋宫，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灰。

沈菀的手指擦过桌面，留下了几道浅浅的痕迹，她环顾着四周，翻找了一圈，并无什么可疑之物。

沈菀略作沉思，窗外忽然闪过一道黑影。

她脸色一变，毫不犹豫地追上前去。

“站住！”

沈菀一声低喝，那人不仅没有停下，反而跑得更快了。

沈菀寒光一闪，抬起手扣动了弩箭。

这是卫辞送给她的，回宫之后，沈菀便一直戴着，倒是没想到今日派上了用场。

弩箭小巧，但威力不小，迅速划破了夜色长风，直逼对方的后背。

纵使他早有察觉，下意识地向右闪避，但是那弩箭还是刺入了他的肩膀。

高大消瘦的身影踉跄了一下，他很快又加快了速度，而且似乎对皇宫的地形十分熟悉，才过了几个宫殿而已，便已不见踪影。

沈菀盯着地上残留的几滴血迹，心中大骇。

自虞知晓死后，连芸豆都不回寒秋宫了，除了那背后指使虞知晓之人，还有谁会在大半夜潜伏进来？

她四处找了一圈，不知不觉到了御花园，此处白日里春意盎然，鸟雀嬉闹，但夜间唯有风过花草，簌簌成音。

忽然一阵低吟声响起，沈菀瞬间警觉，放轻了脚步，循着声慢慢地寻过去。

月光透过云层，在地面洒下了狰狞的黑影。

前方的假山石旁，一抹佝偻蜷缩的影子抖动着，大半个身躯被假山隐蔽，看不真切。

沈菀盯着鹅卵石上落下的几滴血，始终抬着弩箭，对准他的后背，警告道：“我看到你了，不用躲了，再不转过来，别怪我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