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名这事就这么被揭过了，沈菀问：“你们是无殇阁的人？可我记得，无殇阁好像鲜少收女子。”

“不是。”莺娘道，“这楼内的姐妹，都是阁主从风尘楼里买回来的。”

除了护卫，思音阁内的人皆是女子，几乎都是如莺娘这般出身风尘。或家道中落，落魄为妓，或年老色衰，生活惨淡。

玉无殇时常在外游历，虽未刻意，但若是被他碰上，他便差人将她们买回去，安置在各处。

这对玉无殇来说或许是举手之劳，但是对莺娘她们，却如同再造之恩。

莺娘道：“我曾听阁主说过，他救我们，并不是出于善心，而是愧疚。他有一个亏欠良多的人，总想着能够做点什么，去补偿他曾犯的错。”

得不到沈菀的回应，莺娘茫然地看去，却见沈菀不知何时已走了神。

楼下，赵轻云换上了那身雾蓝色的衣衫，整个人如同改头换面般，一洗之前灰扑扑的模样，倒有了几分过去赵大小姐的富贵气息。

莺娘亲自为她绾发上妆，连声赞叹之余。

“赵姑娘穿这衣裳真好看，莫说那些男子了，就是我见了都忍不住心生欢喜。”

赵轻云有些羞涩地拽了拽衣角，讷讷地问沈菀：“会不会太隆重了？”

沈菀帮她扶正了头上的钗子，浅笑着调侃：“赵大小姐从前在我面前的那股威风呢？怎么如今连一件裙子都怕了？”

赵轻云立马挺直了背，小眼神中透着一股骄傲。

“谁怕了？从前我爹给我准备的衣裳，不知比这好多少倍！”

这话有夸张的成分，但赵老爷对赵轻云的疼爱，却是半点儿也没有掺假。

阿乔也换了身衣裳走出来，她生得美艳，却选了一件浅绿色的衣衫，既不会喧宾夺主，亦不会太过朴素。柔美与清丽在她身上融合，站在赵轻云身旁也毫不逊色。

赢得了一片赞美声，沈菀见时间差不多了，便同莺娘告辞。

思音阁外，应沅已经等候多时，他身旁还停着一辆马车，上面放着他为赵轻云准备的礼品。

他盯着思音阁的牌匾，同沈菀一样甚觉熟悉，还没等他想起来，低眸便瞧见了从内走出的赵轻云。

迎面的风吹起了雾蓝轻纱，柔嫩的肌肤泛着浅浅的红晕，不知是胭脂染色，还是美人自羞。明眸溢着流光，樱唇似三月的春桃，软嫩流汁。

应沅不由得看呆了，直到浅淡的香气扑鼻，他才恍惚间回过神来，一偏眸便撞上了沈菀意味深长的目光。

他掩饰性地咳嗽两声，故作镇定道：“准备好了吗？好了就出发吧。”

赵轻云原本还满怀期待地想等他的夸奖，结果发现应沅一路上看都不看她一眼，甚至还专心致志地盯着路边打架的狗。

自觉狗还不如的赵轻云气得磨牙，也愤愤地扭过头去。

她却未注意，应沅偶尔飘过去的余光，带着一丝忍耐不住的试探和不可言说的羞涩。

循着多年前赵轻云的姨母寄来的信中提及的地址，众人找到了一间宅子，却被告知郑家已经搬走了，不过离此处倒不是很远。

绕了一点儿路，他们才抵达郑府门外，闻说是主母娘家的侄女造访，门人匆匆进府禀报，不多时又恭敬地把他们迎进去。

郑府比赵轻云想象得还要大，一应摆设都十分讲究，府中的下人一个个无声无息，给他们上了茶后又恭敬地侯在一旁等待差遣。

半晌后，有匆匆的脚步声接近，赵轻云抬眸看去，便瞧见了那从外走入的妇人。

那妇人正是郑林氏，她穿着墨蓝色的比甲，下面是同色的罩裙，显得格外华丽。许是过度操劳，她看着比同龄妇人要显老一些。

一见赵轻云，郑林氏便激动得红了眼眶。

二人相拥而泣，互诉衷肠，谈及赵家的祸事，郑林氏的语气中不无惋惜。

她拍着赵轻云的手，哽咽道：“好孩子，难为你了，从皓月一路到此，怕是吃了不少苦。你放心，日后留在这儿，有姨母在，绝对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赵轻云泣泪颔首，依偎在郑林氏身旁，那颗孤苦无依的心，总算是有了依靠。

她不经意间抬眼，却同应沅四目相对，彼此眼中都藏着复杂的情绪。

得知是沈菀他们救了赵轻云，并一路护送她到此，郑林氏同他们表示了感谢。

她道：“给诸位添麻烦了，日后轻云在太师府内，我会好好照顾她的。正好我有个女儿与轻云年纪相仿，她们二人定然合得来的。”

太师府？女儿？

沈菀眉头一皱，心里突生一股不好的预感。

第515章 短暂分离

“娘！”

正想着，外边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喊声，沈菀暗道不妙，回头看去，果然是郑玲儿。

郑玲儿在思音阁吃了瘪，便灰溜溜地跑了。但她还是气不过，早早地就和小姐妹们散了场，赶回来告状，结果没料到竟然这么巧，又撞见了沈菀她们。

“怎么是你们？”

郑玲儿瞪大了眼睛，立马冲到了郑林氏身旁，拽着她的手臂，语气凶狠。

“娘，她们是谁？怎么会在这儿？”

郑林氏不明所以，便先解释道：“玲儿，这位便是我同你提过的轻云表姐……”

郑玲儿目光不善地盯着赵轻云，尤其见她身上还穿着那件雾蓝衣裙，在郑玲儿眼里，便成了示威。

她咬牙切齿道：“什么表姐，我不认识！娘，就是她们抢了我的衣裳，害我不能再太后娘娘面前跳霓裳羽衣舞了，你快把她们赶出去！”

赵轻云脸色僵硬，她也没想到，这平沙竟然这么小，跟她结怨不久的郑玲儿，竟然就是姨母的女儿。

整个厅堂都是郑玲儿叫叫嚷嚷的声音，沈菀和应沅皆忍不住拧眉，正想说什么，郑林氏便出声了。

“胡闹！”她瞪着郑玲儿，斥责道，“娘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轻云是你表姐，是你的长辈，你就是这么跟她说话的？”

“娘……”

郑玲儿试图撒娇，郑林氏却不理她，反而握住了赵轻云的手，满眼的歉意和心疼。

“轻云啊，你别怪她，她自幼就是这个性子，口无遮拦的，其实性子不坏的。”

赵轻云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表示没有关系。

郑玲儿在郑林氏的目光警告下只能闭嘴，但眼睛还是直勾勾地盯着赵轻云，以及她身上的裙子。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她无声地冷笑，一脸胜券在握的得意。

沈菀瞧着她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再看看对赵轻云百般关怀的郑林氏，一言不发，但也存了个心眼。

婉拒了郑林氏的宴请，沈菀和应沅便要离开。

赵轻云追着他们出来，也是这一刻，她才意识到自己要离开他们了。

大概是看她红着眼眶，沈菀语气轻松道：“哭什么？我们又没走，若不出意外，应该会在平沙逗留一段时间，你若是想我们了，便差人去客栈告知我们一声。”

赵轻云揉了揉眼角，闷闷道：“我才没哭，我就是……就是舍不得你们。”

他们这一路走来经历了太多，多到赵轻云都要以为，他们才是一家人。

而现在她到了姨母家，姨母的温柔对待，让赵轻云暖心之余，又生出了一股身世凄凉之感。而沈菀他们又要离开，更是让赵轻云感觉自己被抛弃了。

赵轻云越想越觉得难过，甚至有一种冲动，想直接跟他们走算了。

沈菀拍了拍她的肩膀，“虽然那个郑玲儿看着有些讨厌，但是你姨母看着是个好人，有她照顾你，我们也能放心。不过你要是在这儿住不下去了，尽管来找我们，反正某人家大业大，也不缺你一口饭。”

她后面的话说得没头没尾，但应沅莫名其妙地听懂了。

他一言不发地扭过头，没让赵轻云看见他脸上的异样，手却不由自主地攥着玉佩，将上面的纹路搓了又搓，掌心的温度，却不及烧红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