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云直上九万里(41)

作者:佛罗伦刹 阅读记录

李凭云从不纵容任何人,他将手旁的废纸揉成团,直接朝赵鸢砸过去,赵鸢飞快躲到一旁,拍拍胸口:“好险。”

“赵主簿,什么好险?”

王道林的出现救了赵鸢一命,赵鸢立马将纸团收到案几下,正儿八经地起身,同王道林道:“账已对完,王主簿,您最好再亲自检查一遍。”

赵鸢险遭李凭云毒手,心情却并不差。想要目标坚定地向前走,并不是一件容易得事,最厉害的弓箭手若没有靶子,也不知该把箭射向何处,而李凭云正是她的靶子。

她胸腔内充斥着自信,这桩瓜田案,她一定能办的漂亮,叫李凭云刮目相看。

这种想要证明自己的心理督促着赵鸢在明堂留到深夜,她将李凭云近三年处理过地各种案子分毫不差地翻看过一遍,将他断案的手段牢牢记在心里。

回到自己的小院,沐浴时忍不住想,若是李凭云会如何处置瓜农的案子?

这案子的难点在于农田地并非被抢走的,而是被施加手段,诱导他们卖地,客观来说,瓜农也不占公道。而且深入查下去,就得查到司徒县令的头上。

她想了许久,仍是无解。

从汤房离去,赵鸢回到寝室中,打开衣柜翻找入夏时要更换的小衣。她的小衣整齐叠放在抽屉里,拉开抽屉,赵鸢拿出三件,又折了回去。

她喜欢藕色,前来太和之时,分明带了一件藕色的贴身裲裆,可方才翻看抽屉时却并未发现。

重新找了一遍,还是没能看到那件藕色裲裆,赵鸢不禁怀疑是自己记忆出了差错。熄灯睡下后,她躺靠在床上,为此事久久不能寐,她才多大年纪,刚入仕途,怎就记性衰退了?

夜深人静,睡梦里的赵鸢突然诈尸般坐了起来——

那件裲裆是她科举当天穿的,是她吉祥之物,她不可能将它落下,若不是她将其落在了家里,那将是...

有人盗了她的裲裆?

第29章 吃瓜4

裲裆是女儿家的贴身衣物,象征着一个女儿家的名节,裲裆被盗,不大的县衙里又没其它能商量的女人,赵鸢又怒又怕,整夜都不能眠。

第二日一大清早,赵鸢穿好官服,顶着两只黑眼圈,怒火朝天走向后院。

衙门的男丁都睡在后院,她在院门口犹豫了一瞬,仍是直接闯了进去。

胡十三郎正在院中练棍,看到赵鸢两眼冒火朝自己走来,怕伤着她被碰瓷,立马一个花手将木棍收在身后,“你你你知道这什么地方吗?这是你能来的吗?”

“你是不是偷我东西了?”

赵鸢给胡十三郎心中留下了奸诈腹黑的印象,胡十三郎恐她有诈,眼珠转了几圈,定住道:“你血口喷人!”

“若是你偷的,我给你三天时限,三日后你若没有归还,此事就报官处置!”

赵鸢大部分时候是温和的,此刻她的言辞若乱砍下来的刀锋,胡十三郎不由重视起来:“你丢什么东西了?”

不知是哪一位先贤有与众不同的癖好,喜欢收藏女人,兼之妇女的衣物也成了其拿来炫耀的藏品,自那以后,妇女的“自尊”开始寄生于教条的笔墨之下,寄生旁人狭隘的眼中,寄生那些长长的舌头里,甚至寄生在衣饰脂粉上。

也许之后,它还会寄生于更多的地方,只是不论寄生何处,反正不会寄生在妇女自己的心中。

而女人的贴身衣物本与男人的短裤是同样的作用,但男人的短裤可以满接乱挂,女人的只能收纳柜中,同样的,一个只穿短裤满街乱跑的男人,会被叫做疯子,而不穿外衫的女子上街,都会被骂骚货。

女子私隐就连拿出来说,都似犯了触怒神佛的大罪一般。

赵鸢实在难以启齿,她拳头紧握,恶狠狠瞪向胡十三郎:“什么都没丢!”

赵鸢气急败坏地跑开,李凭云同六子一前一后从房里出来,六子一边系腰带,一边斥责:“惹赵大人生气,想不想活了?”

胡十三郎一脸委屈:“你们冤枉人!”

李凭云瞅着胡十三郎这张大黑熊一样的脸,憋了半晌,道:“别做这幅表情,不适合你。”

赵鸢越想越是害怕,这事可不止是盗取裲裆这么简单,而是有人破开了她的门锁,随时都可能闯进她的住所。她还没走到明堂,背脊已经被冷汗打湿。

王道林从明堂门口绕出来,将她拦住:“赵主簿,司徒县令找你。”

赵鸢对着院中衣冠镜正好衣冠,道:“我这就前去。”

王道林忧虑道:“赵大人,司徒县令知道了咱们去瓜农村里调查一事,我担心他借此事为难你。”

赵鸢道:“多谢王主簿提醒,你别担心,这事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会将你供出去。”

“赵主簿,你误会了,我是...担心你。”

赵鸢叹气道:“该来的总会来的,大不了挨一顿骂就是了。”

司徒县令害怕自己一把年纪,因为和赵鸢扯上风言风语丢了官帽,特地在凉亭里见她。

赵鸢躬身行罢礼,司徒县令让她先坐下来,她却不肯起身,“大人,下官有罪!”

这招叫先发制人,从李凭云那里偷师到的。

事情完全没有按照司徒县令的预想发展,他将头顶稀疏的白发捋了捋,和蔼中不乏一丝油腻:“赵主簿,年轻人犯错是理所应当的,你别怕...”

“大人,下官若早知道从农民手里买地的是您的亲戚,就不会执着此案了。”

司徒县令找她,无非是想从她这里探听她对此事的了解程度,与其让他猜忌,她不如自己送出些料。

“赵主簿啊,你误会我了!”司徒县令开始做戏。

赵鸢忍不住抬头看过去,只见他一手捂额,嘴角抽搐。

难怪李凭云演技那般出神入化,原来是有珠玉在此。

要赵鸢学他们这样大喜大怒,尚有困难,她只能按照自己本身特色来——装傻。

“啊?”

“本官这辈子为了太和县百姓鞠躬尽瘁,百姓送的腊肉都不敢收,不知本官做了什么事,竟让你质疑本官的清廉...”

不论是瓜农的控诉,还是从六子和李凭云那里打探的消息,收走农民土地的人确实是司徒县令的亲戚,她只差没去查司徒家的族谱了。

面对老戏骨司徒县令,赵鸢打算利用性别优势——装哭。

试问一个一只脚入土的老头子,如何去为难一个梨花带雨的小姑娘?

可当她情绪酝酿到位,发现自己实在挤不出眼泪,只好低下头,慢慢道:“司徒大人,您误会下官了,只是现在买卖双方各执一词,众说纷纭,下官实在不知听谁的,家父曾教诲下官,有不懂之处,一定要多向别人请教,下官查到了这一步,不知该如何继续下去,才向您求助的。”

人的天性之一是好为人师,司徒这等老油条尤其是,他听赵鸢是来请教自己的,怀疑消了大半。而她刚刚又无意提到了她的老爹赵太傅,这给司徒提了个醒,对方是太傅千金,若在他衙门里出了事,他难逃干系。

倘若她是在衙门外出个什么事,就好办多了...陇右道里这么多世族,没有一家愿意让她插手土地的事。

司徒心生一计:“赵主簿,这不是你的错,而是查案子本就要投进去十二分精力,衙门每天一堆琐事托着你,叫你无法深入到百姓当中去,真正了解他们的诉求。现在李县丞回来了,衙门里的事就交给他去办,你呢,就带着本官的令牌,以本官的名义,深入民间,专心彻查此案!”

这回换赵鸢看不懂了,他叫自己以县令之名去查案,就不怕查到他自己头上么?

“赵主簿,这是你头一回独立办案,说实话,本官也不放心你一个人去,就让王道林在你身边,给你打下手,有不懂的,尽可以问他。”

司徒心眼多,话也多,赵鸢离开亭子,已是午时。她没有去食肆,而是走向自己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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