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云直上九万里(63)

作者:佛罗伦刹 阅读记录

赵鸢道:“正好秋试在即,若太和县能出个乡贡,百姓就能看到读书的希望,他们有了读书的意图,这事就好办多了。”

六子提醒这两个书呆子:“二位大人,别忘了,陇右一共十七个乡贡名额,肃州只得两个,底下五个县,几百号书生争这两个名额,万一太和县送去的十五个举子,一个都没中呢?”

赵鸢与田早河对视一眼,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人。

田早河道:“就算肃州只有两个乡贡名额,其中一个,一定属于太和县的举子。”

赵鸢道:“我是国子监出来的生徒,我能肯定地说,高程这少年的才华,放眼国子监,没人能及他。今年秋试,只要他不发挥失常,州里的乡贡非他莫属。”

二人一拍即合,由田早河去劝说解试落榜书生来县里教书,赵鸢则负责鼓舞即将前往州里参加秋试的举子。

双管齐下,剩下的,只有钱的问题了。

六子出谋划策:“这简单啊,找李大人,他肯定有办法。”

赵鸢已经养成了“遇事不定李凭云”的陋习,只要旁人在她耳旁轻轻吹风,她就滑溜去了李凭云身边。

是夜,她带着胡十三郎来到真红楼。

胡十三郎只负责将她送到门口,不跟她进去。赵鸢前脚一走,胡十三郎就将她的行踪写在纸条里,让信差送给晋王。

在胡十三郎向晋王汇报的赵鸢行踪中,这姑娘三天两头逛红楼,连晋王都不禁瞠目结舌:这厮一女的,逛窑子比老子还勤快。

赵鸢已经熟悉了真红楼的布局,她一进门,直沿侧门绕到李凭云住的小破屋。

烛火照映出两个身影,赵鸢乍一看那俩影子,以为是有女人在李凭云的屋中,气不打一处来,却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

“太子过寿,京兆尹要我写篇杂赋献上,你若能帮我再写这一回,我就向晋王禀明,关于你的出身是我弄错了,我不过受几句批评,你却能继续当太和的县丞,这事对你有利无弊。”

李凭云讽刺:“在长安做了这么些年官,还是半行字都写不出来么?”

周禄想到若干年前,自己对李凭云拳打脚踢,逼他吞蝎子,把田鼠扔进他衣服里,那时年幼的李凭云压根无法还手,而今他长得这样高,自己只能仰视他,便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拿最恶劣的法子羞辱他。

可他现在到底是朝廷命官,言行举止要配得上他的身份。

威逼不成,只能利诱。

“我如今在京兆尹面前也能说得上话,京兆尹是赵太傅的学生,若被赵太傅知道自家愣头愣脑的千金被你个贱民利用,你这辈子也别想踏入长安。”

太傅不是一个有实权的官,却是百官之师,于当世的士人而言,他的地位堪比孔孟崇高。谁能留在长安,不过是他的一句话。

此刻,在门外偷听的愣头愣脑的太傅千金脑海只有三个大字:这贱人。

赵鸢紧紧攥住拳头,雪白的手背青筋凸起。

她同李凭云之间,从来清白,从来坦荡,却因他们出身的不同,一切都成了罪过。

这世人啊,他们的心眼为何如此肮脏。

“行啊。”

屋内,李凭云轻佻道,他仗着身高的优势,逼近周禄,“你一回长安,就告诉赵太傅,我利用了他家千金,而后我走投无路,只能揭露当初是我替你参加科举。”

“你!”

李凭云的双眼平静如水,他无声审视着周禄。

周禄一拳砸空,他咬牙道:“李凭云,当年的事情败露,你我都是满门抄斩的罪。”

李凭云不屑地笑了。

“周主簿,你们周家四世同堂,满门抄斩,少说得杀百来个人。我李凭云孑然一身,你说到底谁吃亏?”

孑然一身。

哪有什么闲云野鹤,自在如风,无非是无人牵挂。

赵鸢本把他当做上天的赏赐,将他视为救急的菩萨,可原来李凭云...也是个孑然一身的可怜人。

这样一个人,走到这步,其中的艰辛是赵鸢无法想象的。

她不愿再去麻烦李凭云,只得趁他和周禄发现自己之前,默默离开。

第45章 少年之志3

赵鸢没能从李凭云那里求到筹钱的方法,但在离开真红楼的时候,她却从此处人声鼎沸里找到了灵感。

隔日,她就颁布了一条县法,太和县内,若有商人愿出资建立学堂,其子嗣不论嫡庶,都可无偿进入官学学习,只要祖上三代身家清白,就能获取解试资格。

而对于手头没有钱的百姓,则以税代筹,只要交够了半年税,其子女就能入学读书。

百姓嘴上说着读书无用,可一旦真的有了读书的机会,砸锅卖铁也要挤进学堂来。

田早河主持筹款,赵鸢没见过这大场面,一时呼吸困难,便溜了出来透气。

一个瘦高的身影站在影壁前,脚步犹豫不决,看到赵鸢,他突然撒腿就跑。

他低估了赵鸢的爆发力,没跑两下,就被赵鸢抓了个现行。

光天化日,少年碧眼澄如一片海子。

“高程,你跑什么?”赵鸢道。

高程捂着胸,“我见,见赵赵大人,紧张。”

“赵大人是会信你鬼话的人么?”赵鸢将他扯到影壁的阴凉处,“老实交代,来做什么?”

“这个。”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麻布袋,“...要不还是算了。”

赵鸢的人性早已被李凭云磋磨掉了,她迅速夺过高程手里的麻袋,几枚铜板洒在地上。

“哪来的?”赵鸢质问。

“赵大人,你别冤枉我,这是我平时替少爷们写文章换的辛苦钱!都是干干净净的!”

赵鸢狐疑道:“你带这么多铜板来衙门,做什么?”

在某些方面,高程俨然一个缩小版的李凭云,尤其嘴硬这一点。

“来消消食。”

“你无冤要诉,擅闯衙门,少说也得挨个五大板子。”

要说少年为何是少年——好骗。

“赵大人,我...我这就走。”

“回来!”

赵鸢捡起地上的铜板,“钱都不要了?”

高程道:“算了,都扔地上了...听说赵大人你要修学堂,你之前帮了我那么大个忙,我也没啥好答谢的,这几个铜板就当我的谢礼了。”

自从在某人的训练之下,赵鸢越来越精明。她立马明白了高程为何会出现于此。

他是想为修学堂的事出一份力,只是来了这里,发现募捐的都是县里的商人,他这几枚铜板实在拿不出手。

赵鸢夺过他的钱袋,“你的钱我收了,回头会把你名字记载募捐的功德簿上。”

“赵大人...赵大人,你真英明。”

赵鸢敲了一记高程脑门,“往后对你赵大人,要诚实一点。”

“赵大人,冤枉啊!您是我的大恩人,是我再生父母!”

提起父母,赵鸢便问道:“你的二位娘亲近来可好?”

高程摇摇头:“不大好。我娘本来就有眼花的老毛病,这几天给我缝上州府赶考的衣服,眼睛彻底瞧不见了。我二娘为庆祝我中榜,天天请客喝酒,结果喝吐了血。”

高程二位娘请所表现出来的,不过是正常反应。

赵鸢回想自己登科之日,自家父母那才是反常。

父亲只是和平常一样教训她往后要更加谨言慎行,母亲则是去佛堂把这消息告诉伤势的兄长。

她道:“你快回去照顾二位娘亲吧,另外,乡试的难度是解试的百倍,你不可掉以轻心。”

仅仅今日,衙门便募集到了三十两银子,建一座学堂绰绰有余。

钱是田早河亲自募来的,他最是高兴,抱着募捐箱转了两圈,实在抱不动,又把它放下,“赵兄,咱们有钱了!”

六子嗤之以鼻:“三十两银子,我们赵大人一只手镯都比这贵。”

既然要募捐,赵鸢身为县令要以身作则。她将身上唯一的镯子也捐了,如今是真正的两袖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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