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难哄+番外(20)

作者:再让我睡一会 阅读记录

天光启明,裴筠庭睁开眼时,窗外已是白茫茫的一片,唯有庭院一角红梅开得正好。

昨夜与燕怀瑾在承乾殿放过孔明灯后,她便匆匆赶回府上与家人守岁,直至鞭炮烟火声此起彼伏,络绎不绝。

银儿几人难得穿上了颜色喜庆的衣裳,听闻她唤人,鱼贯而入,叽叽喳喳地与她说起话来。

“小姐,您可算是醒了!今日大早,靖国公府那位提礼上门拜访,眼下正与大少爷说话呢。”

“说是等人齐了,要一块儿用早膳呢。”轶儿为她扣上领子,“小姐,那位离开了这样久,大小姐的难过咱都看在眼里,想来不会如此轻易原谅吧?”

裴筠庭人是醒了,意识却尚未回笼,听几人七嘴八舌说了半晌,才缓过劲来:

“你们说的可是……国公爷,温璟煦?”

第二十一章 胜却人间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咯咯笑作一团:“是呀小姐,您怕不是睡傻了,能与大小姐一并提起的国公爷,普天之下唯有一位。”

裴筠庭故作佯怒的嗔她们一眼:“吵闹。”

裴瑶笙与温璟煦间的渊源极深,一句两句倒真讲不清楚。

温璟煦自己的故事倒颇为曲折坎坷——当年靖国公府遭满门屠戮时,他尚年幼,被忠心家仆保护到最后,一路跌跌撞撞地逃亡,幸而碰上因处理公事晚归的裴照安,将其救下后才得以保全性命。

话虽如此,靖国公府上下,除这位小世子外无一生还,成了一桩震惊朝野的灭门惨案。

此后温璟煦在镇安侯府借住了小半年,又得圣上垂悯,得以承袭靖国公的爵位,一举成为大齐最年轻的国公爷,凭借努力步步成为现如今仁安帝最锋利的爪牙之一。

他与镇安侯府几个孩子正是在那借住的半年熟识的。

彼时温璟煦只是个和燕怀瑾年岁相仿的孩子,一夜之间,爱护他的家人,保护他的仆从全都惨死,而他目睹惨剧的发生,却无能为力。

每当午夜梦回,满眼皆是猩红的画面。

故他刚到侯府的那几月,时常在噩梦中惊叫着坐起,浑身冷汗连连,浸湿被褥,白天又摇身一变,化为不爱说话的小刺猬。

二三房的孩子瞧不起他,不愿带他一块玩,时常说些难听的话,还刻意让他听到。

这无形加重了温璟煦的心魔。

某天夜里裴瑶笙左右睡不着,便打算起夜看会佛书静心,忽闻别院传来刺耳惊叫。为一探究竟,她循声赶到别院,恰好撞见挥刀自残的温璟煦。

待发现他满臂的血痕和结痂的伤口,裴瑶笙才惊觉他这种状况已非一两日,心生怜悯,将他带到院中,仔细为他包扎伤口,又耐心讲了半天道理。循循善诱,告诉他,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唯有活着,变强,才能替自己的家人报仇雪恨,乃至保护未来更重要的人。

如此温柔成熟的姐姐,就好似天际遥远的耀阳,灼热发烫,照在温璟煦心头,就此成为他一生的信仰。

然而说起两人的婚事,至今都让侯府上下摸不着头脑。

当时裴瑶笙刚过及笄礼,恰逢裴筠庭被留在翰林院打扫落叶,后来才从家人只言片语的描述中得知温璟煦只身上门提亲一事。

裴瑶笙不明就里,以为温璟煦是同儿时那般闹着玩,却听他郑重承诺,直言自己真心求娶,若有半分虚言,定遭五雷轰顶,永世不得超生,甚至许诺婚后不娶妻妾,靖国公府所有钱财皆交由妻子打理。

见她仍未松口,温璟煦便拉着裴瑶笙到庭院中,促膝长谈了小半个时辰,回来后裴瑶笙便红着脸说愿意嫁。

时至今日,他们仍未知晓温璟煦到底给裴瑶笙灌了什么迷魂汤。

之后的事顺理成章,互换庚帖、下聘礼,成亲的日子也定在温璟煦十九岁生辰这天,算命先生管这叫双喜临门。

裴筠庭总觉得有哪不对,曾暗中试探过温璟煦的想法,但此人的心思实在难测,全然没有儿时那般好骗,以她现在的水平根本玩不过他。

温璟煦这棵曾经在风雨中飘零的小幼苗,早在无人知晓的地方悄然生长,长成了深不可测的参天大树。

而最后瞧见温璟煦那不知什么时候起常挂在嘴角的微笑,以及他看向长姐时温柔深情又执拗的眼神,裴筠庭才后知后觉——这哪是突如其来地求亲,根本就是蓄谋已久!他们现在看到的,都是温璟煦步步为营,精打细算后的结果。

自那时起,即便温璟煦对她毫无恶意,甚至隐约有拿她当自家妹妹的意思,裴筠庭也敬而远之。

所以在凝晖堂对上温璟煦眼神的那一刻,裴筠庭脚步一转,在裴仲寒右手边的椅子落座。

瞧见她的小动作,温璟煦脸上闪过一瞬间的笑意,又很快隐去。

……

养心殿内,仁安帝正手书他的第一百九十九篇《兰亭序》。

与裴筠庭瘦挺爽利、锋如兰竹的瘦金体不同,王羲之的书法,端的是遒媚劲健,深得仁安帝喜爱推崇,故民间模仿王羲之隶、草、楷、行各体之风盛行。

然他也极为欣赏裴筠庭的书法,即使瘦金体乃宋徽宗赵佶所创,却仍赞她所写风姿绰约,运笔灵动快捷,笔迹瘦劲,至瘦而不失其肉,丝毫不见怒色。

这时江公公走近前来通报:“圣上,三殿下求见。”

仁安帝一时未应,江公公也就一直低头等着,待到他回锋收笔,才用帕子擦擦手:“老三来了,让他进来吧。”

“是,奴才这就去。”

燕怀瑾进来,先是规规矩矩行了个礼,随后又道:“父皇,线人的消息传回来了,黎桡果真没让儿臣失望。”

“你且说来听听。”

“父皇先前已知晓他在幽州纨绔嚣张的所作所为,眼下军队操练地址选在邹国附近,途径周国,此人贪婪的本性更暴露无遗。他进供谗言,怡亲王竟也任由他胡作非为,命军队在周国境内停下,要求周国送他贵礼。”

燕怀瑾靠坐在椅子上,状似无意地把玩腰间那块玉佩,话间全是森意:“起初,周国国君并未理会他的要求,谁料黎桡恼羞成怒,纵容手下士兵,打着割草喂马的旗号,在周国境内四处作乱,弄得民不聊生,百姓叫苦不迭。他顶着大齐的名号,周国不敢与之闹翻,只好忍气吞声地派人送了几箱精美的锦缎和珠宝,才堪堪送走这个瘟神。 ”

眼下连仁安帝都皱起了眉头,想来父子俩对此极为不齿:“恃强凌弱,算不得什么光彩事。待事情了结,你记得派人上周国去赔一番礼。”

“儿臣遵旨。”

他翻开本奏折,扫一眼,又说道:“先前你在幽州查到的东西,与温璟煦说给朕听得有些关联,改日你二人与周思年一道,将个中隐情一一推出,再来找我。”

两人商讨片刻,临走前,燕怀瑾还不忘提一嘴他先前答应过的事:“父皇,您允诺儿臣带裴绾绾出燕京的那事,如今没有反悔吧?”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朕那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

“那儿臣便放心了。”他朗声一笑,“上元节后,儿臣便带她去趟姑苏,顺道将您吩咐的事给办妥帖。”

“行了,油嘴滑舌的小子。今夜我在坤宁宫与皇后用膳,你记得来就是,大过年的,别添乱。”

“儿臣知道。”

还未等他走出几步,仁安帝又叫住儿子:“老三,你和裴家那丫头现下如何了?”

燕怀瑾闻言,脚步一顿,知他话里问的意思,便道:“父皇怎的忽然想起要问此事?”

仁安帝冷哼一声:“你小子,就是嘴硬。朕是想着,你若实在不行,由朕下旨赐婚便是。”

“您就别来添乱了,儿臣自己能行。”

他走后,仁安帝捧着折子,笑骂道:“你母后说得没错,真是儿大不中留。”

……

与此同时,皇城的某处廊下,有人负手而立,眺望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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