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毒无声(14)

作者:尚浔 阅读记录

阮沨泞将手里的碗递过去,在这寒冬腊月的热汤凉的也快,江瞩珩眼睛都没眨一下,一口见底,末了才与以往喝药时无二地打趣着说:“果然还是非一般的苦,不论几次都适应不了。”

话是这么讲,他面色仍如常,看不出一点不适的样子,似乎不过是随口一提的戏言,阮沨泞却朝他神秘一笑,伸手从怀里掏出什么,攒着拳就给他递过去,眼睛明亮如星辰。

江瞩珩自若的神情一怔,根本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发展,眨了下眼,不确定地问:“这是,糖么?”

和太聪明的人相处就是这样,一举一动都能被猜透了心思,刚准备好的惊喜一下子没了悬念,阮沨泞泄了气,没劲地翻过手来,露出手心被帕子包裹着,黏腻在一起的蜜饯。

江瞩珩眼里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讶异,随即抬手接了过去,他素不是个怕苦的,更不是个需要糖的小孩,习惯了嘴上说说,却没想到竟然真的会有人放在心上。

阮沨泞缩着脖子气馁道:“你怎么一眼就把我看穿了,打好的腹稿都白费了,本来还想让你开心开心的。”

江瞩珩眼底残存的锋芒消散殆尽,如今他已能大差不差看得懂她比划的言论,当下没有急着吃,而是方方正正包裹好收进了怀里,看着被乌溜溜的眼睛衬得如湿漉漉的小动物一样的人,不由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嗓音温柔:“劳阿泞费心了,我很高兴,真心实意的。”

瞎说,惊喜都没了怎么还能开心,简直当人好骗的。

阮沨泞只道他是安慰自己,撇着嘴闷闷道:“又摸我头,会长不高的。”却眷恋于那份温暖,并没有避开。

江瞩珩看得明白,勾唇问:“你想长得多高?”

阮沨泞抠了抠手指头,磨蹭了一会儿,才道是:“也不至于多高,能不被欺负就足够了。”

“长得高便能不被欺负么?”江瞩珩面上的笑意愈发愈深,“那日后,你便长得如我这般高,可好?”

如此,那倒是真的高!

阮沨泞开心了,又仔细想象了一下,干瘦的自己若是变成那样的高度,估计得像个长条了。她连连摇头说:“那也不用,我不想变成竹竿,稍微一些便可。”

江瞩珩爽朗地笑出声,那声音历久弥新,比从前还要清澈几分,听得人仿佛拨开柳枝,见一弯泉水。他手里的动作不停,反倒还加了几分劲揉着她的头,认真道:“莫要担心,待过段时间,我恢复好些,便教你点功夫,从今往后便没人能欺负你了。”

“当真?”阮沨泞眼光闪烁,弯垂的背脊也一下子挺起来。

“当真。”江瞩珩坚定地给予了答复。

阮沨泞笑起来,虽然无声,却愉悦得毫不掩饰,自从来了鸣樟村,她快乐的时光越来越多,白日里心情尚佳,夜晚便能有个甜美的好梦,仔细一想,那之前让她无比困扰的癔症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现,同样相伴的痛苦也未曾到来,就好像她是一位从没有得过这些诡病杂症的普通人。

况且在这个地方,她不会平白生出伤处,同样意味着她不会无故伤到害他人,从前因为身上总是伤痕累累,害怕他人会因此而丧命,故而即便苦楚万分,也不太敢随意接近他人,如今她被大家的美好与爱意养得好好的,心扉也逐渐地打开,愿意同别人说话相处,也明白自己终于不用孤身一人,欣喜之余,便是庆幸,庆幸来到这儿,庆幸遇到这儿的人们。

这般回味着,听见耳畔的声音问:“前些日子教你的字句,记得可还算清明?”

“自然!”阮沨泞自豪地拍拍胸脯,就把放在地铺上的几页纸拿起来,那是江瞩珩虚力时随意写下的日常字句,虽然有些飘忽,却也看得出来字迹娟秀,笔锋老道。

阮沨泞趴在地铺上的时候,便会翘摇着双足细细将白日里教导过所有知识的在心底默念,她本就是个脑子好使的,过去因为没有真正地学习过,也因为受着有些畸形的教育理念,故而显得人有些痴痴,实际上,她看过的东西能够很快记住,脑袋转得也很快,几页纸的字句于她而言完全不是一回事。

她信心满满地逐字逐句比划给江瞩珩看,做手势时神采奕奕,在暖炉“哔啵”的声音中不带卡壳,心底的喜悦抑制不住,因为无声被困倦于四面八方包围着的身体,还是从眼睛里争先恐后地冒出来。

从头到尾完全比划完,又带着雀跃与期许看着江瞩珩,估摸着是夸讲,又摸不准他到底会说出什么话。

他看着面前的人,眼神却逐渐飘远:“我之前同你说过,你很像我的一个弟弟,现在看来,你比他还要聪明些,也比他要更勤奋些,他不爱识字,更别说读书,只爱听我给他讲故事。”

“你晓得吧,十几岁的孩子,最爱玩了,坐不住,闲不来,跟个猴一般喜欢到处跑,对他而言,只要不学习,到哪儿去都好,怎么说都听不进去,若是能有你一半好学······”言及此,他忽而不说了,眼里带了些失落,喃喃着,“也罢了,不要那般好学也未必不好······”

这是阮沨泞第二次听他提起弟弟,不由好奇:“江哥哥有很多的弟弟吗?”

“是。”江瞩珩终是回神看向她,只是眼里的暖意淡了些,语气也平平的,“却也聊胜于无了。”

那般淡漠的深情,不像是谈论弟兄,反倒像是谈论擦肩而过的陌路人。

阮沨泞想着,也许是悲痛于战死沙场,也许是无奈于类似她一般离家,总归看不透他的态度,便也识趣儿地不提了,只是呐呐打手势道:“你光说弟弟了,还没有夸夸我。”

这话太亲昵,江瞩珩不由愣了下,随即眸里重新染上温柔的笑意,“嗯,阿泞做得很好,比我教导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好,所以要继续努力才是,对吗?”

那双眼睛太好看,阮沨泞尤为喜欢看它流露出笑,也歪头咧起嘴,肯定地回答道:“嗯!”

第12章 杀一只鱼

郑过阳提着一栏箩筐回来之时,脸上喜不胜收,看起来得空的日子里过得十分充实。

后院的地上很干净,前不久阮沨泞刚打扫过积雪,那颗独自高耸在院里的树也被捆上了没用的旧被褥。

“这孩子倒是心细。”郑过阳呢喃了一句,又唤了声自家的孙女。

郑倾从屋头跑出来,打着手势上前:“爷爷,您回来了。”

“和陈达海打了赌,用小的鱼赢了他一条大鱼。”老者神情飞扬,带了些不符年龄的意气风发,“看。”

“您又和陈爷爷打赌,赢过来输过去的,也不知是多么有乐趣。”郑倾失笑着,低头一看,筐里蹦跳着又大又长的两条肥鱼,不由也愉悦起来,比划道,“这是什么好日子,前几日李大娘还送了一只鸭子,这会儿又是两条大鲈鱼,看来晚上不论如何,都是要大餐一顿了。”

她接过郑过阳手里的东西,听他抖着胡子说:“明日可不就是腊八节了,今夜就当提前庆贺了,等会儿把阿明也喊来,大家一起才热闹。”

郑倾应了声是,这会儿动静大,阮沨泞也被吸引得从手头的书本里回归现实,出门朝着爷孙俩走来,郑过阳遥遥地和她说道:“阿泞,你且去与阿倾一起把鱼清理了,晚上咱们吃一顿好的。”

有鱼?

阮沨泞一听,脚下的走瞬间改成了跑,迫不及待就来到郑倾身边,比划道:“我最喜欢最喜欢吃鱼了!”

爷孙俩见她如此,不由地相视一笑起来,郑过阳往后头望了望,问道:“江兄弟去哪儿了?可有按时吃药?”

“有的爷爷。”阮沨泞盯着鱼心不在焉比划道,“江哥哥说在院里头待太久了闷得慌,非要出去外头走走,透透气,应该过会儿就回来了。”

郑过阳摇摇头:“这么大个人,身子才刚好点就到处跑,真是不让人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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