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毒无声(8)

作者:尚浔 阅读记录

这架势一处来,阿倾忙点点头,小跑着离去了,阮沨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也感觉到了不对劲,打着手势问:“老先生,他这是怎么了?”

老郎中叹了口气道:“这几日,我为他调养了五脏六腑,外伤也尽数包扎过了,今早之前的脉象看来,本该有所好转了,谁料那脑中的血块突然加重,竟有压迫筋脉的危险,眼下必须马上施针压制,然后让他服下一剂猛药调和,尽可能快地将血块疏松,否则积压久了指挥后患无穷,就算日后真的醒过来了,也多多少少要伤及脑子。”

话里话外透着急转直下的严重,阮沨泞走近微弱呼吸的人身旁,看老郎中铺开卷得井井有条的工具袋,熟练地拿出里头又粗又长的银针重新施术,她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安静等候着,又自然地接过了原本阿倾端水的工作,待到老郎中将银针一根根拔掉,肩膀才微微放松了一些。

俄顷,阿倾终于端着还冒热气的一大碗草药走进门来。

那汤水黑压压的,气味苦得很,姑娘只是才走到门口,味道便已经随着冷气一起蔓延过来,掠夺鼻腔,闻得阮沨泞不由皱起眉头,捂紧口鼻难以想象喝下去是什么感受。

老郎中把人稍稍扶坐起,又掖好被子让他靠在自己身上,阿倾走过去,曲腿坐在床沿,一手拿碗一手拿勺,轻轻吹了吹,就要往人的嘴里头喂,谁料到了牙关处,那勺子愣是喂不进去,汤水展转一圈,又回到了碗里头。

阿倾见状犯了怵,求助地把目光朝向老郎中,他略一思索,开口道:“阿泞你过来,把他的嘴掰开。”

阮沨泞立刻净了手,走上前去,于是本来普普通通的喂药场面,硬是变成了四个人的一台大戏,一人扶着,一人上手,还有一人喂药。

她的手摸到了那人久未进食而显得干涸的唇,想直接打开,那牙齿却咬得紧紧的,她无奈,只得将手又往里伸了些,伸进唇的内部,触及上下牙齿,指尖扣着略微一用力,总算把牙齿打开了一个小缝。阿倾趁机挖了一勺汤药就要往里头送,只是两只手占了口唇中大部分面积,那满满一勺的东西,刚进入唇瓣,就流失掉一部分,再送至牙关处,又撒出一些,等最后真正流进喉咙里的,怕是连勺子的三分之一都没到。

这下可不妙了,这药本就是趁热喝最好,并且在危急关头越早喝下去越好,这一来一回,不知要喝到猴年马月才能见底,只怕等一碗下肚,那人都凉了。

老郎中摇摇头,沉思须臾,总算做了一个决定,喊了声还在认真扒拉人家嘴巴的阮沨泞:“此般下去可不行,阿泞。”

小姑娘一抬头,阿倾也顺势看去,听见自家爷爷无奈地说了句话。

“我与阿倾都不大方便,思来想去也只能是委屈你来,以口为他渡药吧。”

第6章 唇齿相触

此言一出,本就冰冷的空气更是如冻结的霜一般,安静得不像话,只怕是连根毛落在地上都能听见。

阿倾手一松,手中的碗差点打翻,她慌忙两手扶稳,汤药是没洒出来,手里的勺子却落在腿上,一下子就把花白的衣裙染污了。

阮沨泞怔然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三个人大眼瞪小眼相顾无言,还是一脸困惑的老郎中最先打破沉默。

他皱起眉,看上去有些着急道:“你们为何如此,若再不快些,等针灸的那阵药性过了之后还没喝完药,先前的功夫可就都白费了。”

阮沨泞那双琥珀色的圆润眼眸频频眨动,灵动清纯的脸蛋尚带着稚气,这会儿红一阵白一阵的,过去总是懵懂却屡屡超乎寻常年岁沉默,以至于带了三分破碎感的气质,眼下被突如其来的当头一棒致使,倒是多了些许该有的少年气。

她心里很清楚,这件事情,老郎中万不会去做,因为没有理由轮到他老人家,阿倾更不能去做,因为她还是个清清白白的闺中少女,那么在这小小的四方瓦房下,会做且能做此事的,只剩下唯一一个人,那就是他人眼里身为“少年郎”的自己。

原来是想着,逃婚的少女扮作男子不易被发现,也想着以男子之身出门在外方便行事,谁能想到竟因此给自己挖了个大坑,阮沨泞有些哑巴吃黄连,又迫于别无选择,只好自己给自己找个下台阶的理由。

多大点事儿啊,无非就是嘴碰嘴喂个水罢了,有什么好纠结的,退一万步而言,这事不过也就两个人知道,还有一个人不知道全貌,与她的清白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再退一万步而言,这人生了副姣好的容颜,让她去喂倒也还下得了口,尚且不会因为对方突然睁眼尴尬,满打满算也过得去了。

乱七八糟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想了一堆,阮沨泞同手同脚地走过去,老郎中只道她是从未从未接触过所以羞赧,宽慰道:“大丈夫不拘小节,救落水之人也常渡气。”

阮沨泞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接过阿倾手里的碗。

对方其实从开始就一个劲望着她,只是碍于拿碗不能言,此番空出两只手来,先捡起腿上的勺子,怕脏没敢往碗里头放,随即站起身,看着已经坐在自己起身前坐的位置上,一脸英勇就义的少女,阿倾两手动了动,还是欲言又止地退居一旁。

阮沨泞端着碗,近在咫尺放置于面前,难闻的味道更是浓郁扑鼻,她打小就讨厌喝药,早些时候一生病,就要被抓往掰开嘴巴,两根筷子卡住上下牙不让关上,大碗大碗往嘴里灌药,经常喝得满身都是,后来长大也没什么药喝了,纯靠自己挺着,也逐渐忘却了涩然的口齿。

她捏着鼻子给自己灌了一口,液体刚触及舌尖,她就苦得差点整口吐出来,只觉得远比过往每一回尝到的苦涩滋味还要糟糕,愣是抿紧嘴忍住了,缓了缓适应下来,蹙眉凑近自己的下一重难关。

这是她生得这么大,头一回如此近距离地面对一个男子,还是一个需要她亲口来喂药的男子,阮沨泞甚至能看得清他细腻肌肤的纹理,能看得清他勾勒向上的眼尾,长而浓密的睫毛铺陈于眼下,微微上翘,眼角一颗泪痣,平白点缀出一丝邪气,他的唇惨白如纸,若能带上一丁点的血色,这张面容便是比那一笑倾城,一舞倾国的美人还要引人注目半分。

阮沨泞的面颊热乎乎的,心一横,一手托起对方的下巴,也不在乎自己这动作有多么像个市井流氓,闭着眼就把嘴对了上去。

相碰唇齿的触感柔软又干涩,口中的液体顺着被舌头撑开的牙关,顺利过渡到对方的口中,顺势流进咽喉,让他喉间微动,总算一大口下肚,阮沨泞喉头如灌了烈酒般浓郁,差点喘不过气来,她不敢马虎停歇,又就着碗喝了一大口,依葫芦画瓢地对上嘴,喂下第二口,第三口······

等到一大碗药喂完,见了底部的药渣,阮沨泞的舌头已经苦得麻木了,哪还有功夫想什么饭囊酒瓦的羞耻心,她吞了两口冷气缓解,一把将嘴边的残余擦去,又和老郎中一起把人放平,盖好被子,这才如释重负地站起来。

阿倾朝她投来关切的目光,此刻的她却只想去把嘴里的苦涩漱干净,简单地回以“我没事,我很好,我想静静”的表情,然后拿着空碗走出门去了。

月光缓缓爬上屋头,房檐凝结的冰柱化作一滴滴水落下,掉进雪中不见踪迹。

阮沨泞熟门熟路地走过竹排围成的长廊,踏着石子路,在风雪呼啸声中缓步前行,往后厨方向而去。

这些天来,她对于医馆的布局,已经不仅限于刚来时候的去哪儿都要阿倾带,而是把各处地方,各条道路都记清了。

口不能言的少女最初为她介绍的时候,思绪免不了飘忽到很远的从前,失神地打着手势对她介绍那些难以忘记的陈年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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