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化储君后我辞官了(69)

作者:东边的小周 阅读记录

太子金口玉言,对她的每一个承诺都做到了,可她回报给太子的恩情,好似只有一个接着一个的谎言。

今日,她为了圆谎把一家人都拉下水,待真相暴露那日,那太子的雷霆怒火会不会落到她家人身上?

———

元鼎五十二年,酉月初十,是淑文先皇后十九年忌辰。

耀灵帝为追念先皇后,特令礼部在长信殿举行为期一月的大祭。

祭祀期间,寺庙和道观每日要鸣钟三次,高僧诵经祈福,城内禁屠杀,设素馔,着素服。

上至文武百官,下到平明百姓,皆为耀灵帝对先皇后的一往深情感到动容,纵然帝后二人天人永隔十九载,可皇上对先皇后的绵绵相思从未断过。

“要说咱们大燕当朝皇上,才是话本里的痴情好男儿,先皇后逝世后,任凭朝中百官如何上谏,皇上始终恪守永不立后的誓言,真乃是重情重义!”

听到苓英的感慨,伏案撰写文书的姜玉竹抬头看向窗外郁郁葱葱的竹林,勾唇清浅一笑。

重情重义,未必见得。

若她没有涉足朝堂,只是闺阁中的一个小女子,恐怕会像苓英一样,被耀灵帝对先皇后忠贞不渝的深情打动。

身在明堂,姜玉竹看得比常人更远一些。

倘若耀灵帝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男子,又怎会放任朝中新贵蚕食先皇后的母族。

日渐式微,不足为惧的卓家,才是一个帝王真正想要的亲家。

可卓家的凋零,同时意味着新权贵的崛起。

皇贵妃母凭子贵,极尽荣宠,靖西侯手握半壁兵权,可以说是第二个卓家。

耀灵帝永不立后的忠贞誓言,倒不如说是制衡朝局的托词。

皇贵妃在位份上虽然只低皇后一个品级,却始终是妾,大皇子的母族在朝中势头再盛,可在名分上,注定不及正统出身的太子。

耀灵帝年纪大了,身体开始走下坡路,政事上力有未逮,只得多花些心思在制衡朝中局势上。

不过在制衡之道上,姜玉竹还是很佩服老奸巨猾的耀灵帝,譬如这一次声势浩大的祭祀,不仅为他博来情深意重的美名,还能借此打压朝中那些主张立贤的呼声。

在日后的史书上,后世人记住的只有耀灵帝对先皇后用情至深,至于曾经立下汗马功劳却被耀灵帝烹狗藏弓的卓家军,终会在沧海桑田中被世人渐渐忘却。

初十这日,是大祭最后一天,文武百官不到卯时就齐聚于长信殿外。

此时天还没有亮,薄雾朦胧,昏暗的天幕上还残存几颗黯淡的星子。

殿外,一尊硕大的金银错螭龙纹兽足鼎内插着三根比胳膊还粗的恒明香,青烟袅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木质焚香气。

这三根恒明香用料考究,里面添加了一种特殊香料,能够让香燃烧得极为缓慢,足以烧上七七四十九日,亦给大燕图了个久安长治,天下太平的好寓意。

恢弘庄严的长信殿内,耀灵帝和太子正在焚烧宝华寺圣僧加持过的经文。

印着烫金梵文的织金锦帛一沾到火舌,迅速燃烧起来,蜷缩成一小团,最终化为黑色的灰烬。

殿内安静极了,父子二人一站一跪,静默不语。

耀灵帝看向跪在蒲团上的太子,透过灼灼燃烧的火焰,男子深邃眉眼微微晃动,恍惚间让他想起记忆中的女子。

“朕...昨夜又梦到你母亲了,她还是那么漂亮,眼睛清澈得像溪水,让人觉得一眼就能看透...”

詹灼邺把最后一沓经文放进火盆,淡淡道:“儿臣从未见过母亲,亦从未梦过她。”

耀灵帝蹙起眉心,他目不转睛盯着太子,加重了声音:“可你身上始终留着朕和她的血!”

詹灼邺低垂眼眸,冷冷注视着火盆里慢慢卷起的经文,面无波澜。

母爱对于他而言,过于陌生,他无法去领会其中的感情。

就好似一个从未吃过荤的人面对满桌子山珍海味,不知该如何下箸。

看到太子不为所动的模样,耀灵帝深深叹了口气,幽幽道:

“梦里,她第一句问朕的便是,你过得好不好?”

盆中火苗发出一声噼啪响,詹灼邺轻轻皱了下眉,漆色眸底倒映出跳跃的烛火。

“那年琳琅被诊出喜脉,平日里端庄稳重的一国之后,竟跟个小孩子似的,高兴得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朕当时已经有了几个皇子,可得知琳琅有了身孕的消息,朕仍欢喜得一夜未眠,我们二人在凤榻上手牵着手,反复琢磨着她腹中孩子的名字,不知不觉中,竟写满了三页纸...”

“琳琅三十岁有孕,前五个月害喜严重,吃什么吐什么,惟有口里含着并州上贡的酸枣,才能勉强吃下几口稀粥。朕当即下旨,命并州知府将当地酸枣全送往京城,却被琳琅阻拦下来。”

“琳琅说,万一并州有身孕的妇人亦馋这口酸枣,若全被她占为己有,那些妇人又该如何进食?”

“琳琅她啊,永远是这般设身处地为他人思量,不惜委屈自己...”

詹灼邺静静听着耀灵帝追忆往事,面色始终平静,唯有眸底波光微微晃动。

片刻后,大内总管走进殿内,对皇帝和太子行了一礼,毕恭毕敬道:

“启禀陛下,萨满说吉时就快到了,还请陛下和太子殿下移步殿外,为先皇后娘娘上香。”

耀灵帝擦拭掉眼角的泪花,伸手指向香龛里供奉的先皇后画像,肃然道:

“太子,当年决意要将你送去北凉的人是朕,你可以怨朕,可你的母亲,她就如这天下所有母亲一样,会永远爱护你。纵然她从未在你的人生中出现,可你的命,是她拼尽全力给的,你永远不可以忘记她!”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起来吧,同朕一起去给你母亲上香。”

长信殿外,天幕微微泛起了鱼肚白。

姜玉竹站在乌泱泱一众臣子中,冻得手脚发麻。

忽然,前方传来“扑通”一声闷响。

原来是太仆寺的一位官员因体力不支昏倒在地,很快被御林军抬去偏殿医治。

众人看着被抬走的太仆寺少卿,不由惋惜地摇摇头,心中默默想这位少卿的仕途算是完喽。

在先皇后大祭上失仪,乃是大不敬之罪,会被殿前御史以“德行有失”记录在案,成为一生的污点。

在场官员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免得自己步了这位大理寺卿的后尘,从此升迁无望。

可大多数官员平日里大鱼大肉吃惯了,骤然断上一个月油水,不到五更就入宫参加虞祭大典,身上还穿着繁冗的祭服,两个时辰后,陆陆续续有挨不住的官员相继晕倒。

姜玉竹悄悄挪动发麻的双腿,不由庆幸她在入宫前和太子分食几块无忧糕垫肚子,夜风中站了两个时辰,她除了身子有些泛凉,腿脚有些酸麻,体力上还能支撑下去。

周围官员全是些年逾半百的臣子,此刻都在半阖着眼皮打盹儿,姜玉竹闲极无聊,于是观察起幄帐下的王公贵戚们。

首之人是大皇子,只见他眼眶泛红,眉间凝着几分哀戚,看上去比太子还要悲痛。

听闻先皇后在世的时候,一直将大皇子视为己出,关怀备至。大皇子三岁那年爆发痘疹,先皇后不顾太医阻拦,执意没有将大皇子迁出宫外,而是封锁登华宫,衣食药膳照旧派人送去。

大皇子就这样保住了性命,自此以后,更喜欢粘着先皇后了。

百官瞧见大皇子神色哀戚的模样,心中不免觉得大皇子与先皇后母子情深,甚至要比太子强上不少。

“皇贵妃娘娘当心啊!”

众人顺着疾呼传来的方向,看到面色虚弱的皇贵妃正被宸妃搀扶入座。

为了悼念先皇后,皇贵妃今日一身素服,就连发鬓上都未佩戴任何珠钗,未施脂粉的脸色苍白又憔悴,衬得一对通红的双眼愈发肿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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