瑛瑛入怀(15)

作者:妙玉子 阅读记录

他的心口陡然浮起几丝慌乱。

薛怀几乎是下意识地去躲避瑛瑛雾蒙蒙的眸色,只囫囵搪塞道:“不是,我是在想白日里的公务。”

谎言如烟般拂过,他脑海里浮现的却是方才一掠而过的烟粉色襦裙,如蝶般蹁跹飞舞着。

薛怀在官场上勤勉深耕、笃行致远,夜间安寝时时常会思虑白日里的公务,瑛瑛见怪不怪。

只是她心底怀揣着相求之事,当下便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夫君可否帮妾身一个小忙?”

“什么忙?”薛怀稳了稳心神,问瑛瑛道。

瑛瑛露出了几分扭捏之态,只道:“是小桃的婚事。她已二九年华了,为了伺候妾身才耽误了终身大事,如今爹爹把她的卖身契交付给了妾身,妾身便想着要为她择个良婿才是。”

这几日瑛瑛在薛怀跟前的小厮里犹豫踟蹰了好几遭,却因拿捏不住这些小厮们的底细,迟迟不肯定下人选来。

这些小厮自小伺候薛怀,薛怀自然对他们的底细脾性十分了解,且薛怀又是时常与圣人书籍为伍的君子,看人的目光自也有几分独到之处。

“夫君意下如何?”瑛瑛炯炯的目光落在薛怀身上,她正殷切地盼望着薛怀的回答。

薛怀沉思一瞬,而后便与瑛瑛说:“诗书和五经都是秉性良善之人,也都是我们薛家的家生子。若要从他们两人中挑出一个做小桃的夫婿的确是不难,可婚姻大事还是要讲究两情相悦,强扭的瓜不甜。”

话音甫落。

瑛瑛脸上洋溢着笑意骤然而止,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大半的力气一般僵在了原地,似有一阵惊雷炸开在她脑海,夺走了她所有的神思。

两情相悦、强扭的瓜不甜。

是了,薛怀与柔嘉公主情投意合,那日薛怀被她拉下溪涧前,他不就是为了走到柔嘉公主身前吗?

若不是瑛瑛用了那样不齿的手段硬嫁给了薛怀。

他早该与心爱之人相厮相守了。

这番话究竟是在说小桃择婿一事,还是在指桑骂槐地讽刺着她?

薛怀说罢也抬眸望向了瑛瑛,将她的异样收进了眼底,他便问道:“你怎么了?”

瑛瑛怔惘了许久,惨白无比的脸蛋上艰难地挤出了一抹笑,而后道:“没事,妾身倦了,这便先去安寝了。”

说着,她便落荒而逃地往架子床的方向走去。

第10章 大婚第三十七日

薛怀在情爱一事上迟钝的过分,根本不明白瑛瑛为何而变了脸色。

经了这些时日的相处,他已不再将瑛瑛认定为一个心机叵测的女子,也因她柔顺沉静的性子而生出了几分朦朦胧胧的好感。

可这些好感与他心中斑斓磅礴的志向相比又显得微不足道。

江南水患如鲠在喉,不翼而飞的赈灾之银也似锋利的刀剑一般割疼着薛怀的皮肉。

他怎能因这些许小事而乱了心志?

夜色笼入支摘窗内。

薛怀凝神遐思,久久无言。

翌日天蒙蒙亮时,薛怀仍旧赶在寅时四刻起了身,穿戴好衣衫后他下意识地瞥了眼架子床的方向,见里头空无一人后便倏地一愣。

诗书和五经早已候在了廊道之上,左等右等瞧不见薛怀的身影后,便探头探脑地望向里屋。

恰在这时,薛怀撩开珠帘走了出来,正与诗书探究的目光相撞。

诗书挠挠头笑道:“世子爷,您可用了早膳?”

若换了前几日,瑛瑛早已为薛怀备下了丰盛的早膳,今日却是连个菜汤的影子都没有。

薛怀想,瑛瑛昨夜的脸色骤然果然不是空穴来风,她果真是动了气。

可她为何生气呢?

在翰林院用午膳时,薛怀伏案描写卷案时也时不时地忆起瑛瑛,为她的异样而生出了丝丝缕缕的烦闷。

直到诗书笑着递上了一方红漆木雕纹食盒,里头摆放着五六碟精致可口的菜肴,配上翰林院端来的梗米饭,姿态定然绝佳。

薛怀不声不响地用完了午膳,知晓此等食盒来自于瑛瑛之手,心里不知怎得要比方才略微熨帖几分。

只是晚间归家之后,两人在梨花木桌旁相对而坐,一个不言,一个不语,竟是这般冷淡了下来。

这样的日子足足持续了五六日。

薛怀忍性极佳,却也有几度想开口询问瑛瑛,问问她究竟是怎么了。

可话到了嘴边却迟迟开不了口。

如此相敬如“冰”的局面,不正是他约法三章上翘首以盼的景象吗?

怎得他心里又不乐意了?

*

翌日便是徐若芝出阁的日子,她的夫婿姓高,祖上也有些基业在,只是因后人们五体不勤、连个成才的根儿都没有,高家的基业才荒废了下来。

宁氏怄着一肚子的气,有心想为自家女儿谋得一个好前程,可因徐家在京城内实在排不上号,寻的婚事也只能高不成低不就。

高家的长子高进年初刚得了个秀才的功名,将来若是能府试、殿试里拔得头筹,也有一条青云路在等着他。

只是家业着实简薄了一些,徐若芝嫁过去以后还不知要吃多少苦头。

临出嫁前,徐若芝听了好些风言风语后犯起了邪心左性,将自己闷在闺房里怮哭了一场,还将闺房内的器具陈设通通砸了个干净。

宁氏慌忙赶去劝阻徐若芝。

“将来只要姑爷争气,说不准也能给你拿回个诰命夫人的名头,你何必总要跟瑛瑛那个贱蹄子怄气,各人自有各人的前程呢。”她苦口婆心地说道。

徐若芝伏在自家娘亲的怀中,泪盈盈地说道:“我是嫡女,缘何会被一个出身卑贱的庶女死死的压在身下?自从瑛瑛嫁去了承恩侯府后,都不把我和母亲放在眼里了,着实是可恶。”

前些日子薛怀冲冠一怒为瑛瑛,在归宁的日子里下了徐御史的脸面,可把徐御史气出了个好歹来,私底下把宁氏和徐若芝怒骂了好几回。

宁氏为了讨得夫君的欢心,也为了牢牢占据徐家的主母的位置,便不得已放下身段将小桃的卖身契还给了瑛瑛。

昔年瑛瑛卑微怯懦的连直视着宁氏的勇气都没有,如今却摇身一变,从山鸡变成了枝头上的凤凰。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看她风光,将来如何却没人能料准。”宁氏如此说道。

在母亲的柔声劝慰之下,徐若芝才渐渐地收起了眼泪,将那颗追名逐利的心暂时的压下。

出阁前,承恩侯府已让人送了厚礼上门,瑛瑛与薛怀并以夫妻名义送了一套价值不菲的头面以作添妆礼。

可徐若芝却不屑地说道:“这一套头面还没有瑛瑛回门那一日穿戴在鬓发间的好呢,她就拿这样腌臜的东西来打发我?”

身边的丫鬟和婆子都不敢深劝。

大婚时,薛怀抽不出空来赴宴,瑛瑛便陪着庞氏来徐家观礼。

高家的几个妇人言辞爽利,又有几分争名逐利的心思,一瞧见庞氏高贵威严的气势,便笑着迎上前与她说话。

庞氏懒怠交际,便只让瑛瑛与这些妇人小姐们周旋。

叽叽喳喳的话里比夏日里闷热的惊雷声还要再引人厌烦几分,可瑛瑛代表的又是承恩侯府的体面,她不得不打起十二分小心来对待这些呱噪的妇人们。

高家的人嘴毒,见徐家只拉出了六十抬嫁妆,便嗤笑着说道:“原以为徐御史家财力雄厚,如今瞧来也不过尔尔。”

庞氏顾忌着亲家的颜面,便为徐家人说了几句好话,那些才不敢太过造次。

婚宴行到尾声的时候,方才下值的薛怀竟也骑着马赶来了徐府,他风姿绰约地坐于枣红色骏马之上,绯红色官袍上的鹤纹图案经风摇曳后仿佛要蹁跹起飞一般。

高家有几个族亲来自乡野,并不知晓京城内的人事,见状便指着薛怀挺朗的背影问:“这位小郎君生的好生俊俏,是何许人也?”

便有几个妇人答话道:“这便是承恩侯世子薛怀,人生的俊俏不说,性子更是温润如玉、仁善有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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