瑛瑛入怀(7)

作者:妙玉子 阅读记录

好在素来沉默寡言的李氏陡然开了口,称赞瑛瑛道:“怀哥儿媳妇生的俊俏,眉眼水灵,倒是与坏哥儿有些夫妻相呢。”

李氏出言为瑛瑛解了围。

陷于窘迫中的瑛瑛朝她投去了感激的眸光,李氏也回以一笑,让自家女儿去瑛瑛跟前凑趣。

“嫂嫂好,我叫燕姐儿,今年七岁了。”女童乖顺地走到瑛瑛身旁,笑时玲珑可爱,还露出了一对讨喜的小虎牙来。

小桃便从袖袋里拿出了瑛瑛早已备好的布老虎,笑着递给燕姐儿。

那布老虎乃是瑛瑛亲手所缝,用了六色针线穿勾成了老虎的眼鼻嘴和身子,里头再塞上好些棉花,布老虎显得格外栩栩如生。

燕姐儿爱不释手地拿在手里捧玩,李氏笑吟吟地揉了揉女儿的羊角辫,望去瑛瑛的目光里染上了两分钦佩。

受得住冷眼,又有心机手段,还生了一副七窍玲珑的心。

拿下怀哥儿也是指日可待。

祝氏与薛月映到不至于小气到眼馋个上不得台面的布老虎,只是瞧见瑛瑛穷酸的做派,禁不住撇了撇嘴。

夜色寂寂,待一阵裹着桂花香味的飘入轩窗时,几位婶娘和妇人们也起身告辞。

李氏心细如发,走出新房前不忘在梨花木桌上留下了几块精致可口的小糕点。

小桃连忙给瑛瑛斟了茶,服侍她用下糕点后,没好气地说:“小苍那丫鬟不知跑到哪里躲懒去了。”

临出嫁前,宁氏忍痛将自己身边的一个三等丫鬟送予了瑛瑛出阁,那丫鬟名为小苍,来瑛瑛身边伺候的这几日一味地偷懒耍滑,惹得小桃十分不满。

“好了,今日还有正事要做呢。”瑛瑛说话间双靥已如腾云偎霞般嫣红了起来。

昨夜里全喜婆子已将那避火图塞给了她,并叮嘱了她洞房之夜该如何伺候夫君的要领。

瑛瑛听得云里雾里。

可大抵也知晓这事十分羞人。

薛怀,清润持正,温明如玉。哪怕那日被她硬生生地扯入冰冷刺骨的溪涧之中,神色间也不见半分恼色。

未出阁时,瑛瑛也遥想过自己来日的良人是何等的模样。

她想,约莫就该是薛怀这样的君子。

瑛瑛双手交握在双膝之上,雾蒙蒙的杏眸落在屋门外的无边暗色之中。

她隐含期待,嘴角不知不觉间勾起一抹温婉的笑意。

约莫等了半个多时辰。

长身玉立的薛怀才踩着黑沉沉的夜色走进婚房,他神色清明,并未见本分醉意。

瑛瑛抬头望他,盈盈汨汨的热切迎上冷静自持到几近淡漠的眸色。

她恍如被人兜头浇下了一盆冷水。

四目相对间,小桃先退了下来。

薛怀上前与瑛瑛喝了合卺酒,瞥见昏黄烛火下瑛瑛姣丽的容貌,他终是开口说了一句:“我要去一趟书房。”

薛怀时常与书籍为伍,亦或是钻在晦涩沉闷的差务之中,并不擅于与女子相处。

他与瑛瑛并非情投意合而成婚,也不必像寻常夫妻一般洞房花烛、翻云覆雨。

且如今最要紧的事,还是要把他放在书房里的“约法三章”拿来,总要让瑛瑛过目一番才是。

瑛瑛并不知晓薛怀的心思,她将薛怀的冷漠纳进眼底,来不及伤心时,涟涟般的泪意便已凝进眸中。

“夫君是要在成婚头一夜就与妾身分房而居吗?”

薛怀脚步一顿,回身撞进瑛瑛泪如雨下的怯弱模样,不由地心口一凛,正欲向她提起“约法三章”一事时。

瑛瑛却哭的愈发动情。

姿容妍丽的新妇坐于喜榻之上,象征着白首不离的龙凤花烛彻夜燃升,瑛瑛已然伤心到了极点,这泪如决堤般怎么也止不住。

无论攻克多繁难的文书策论,于薛怀而言都如探囊取物般轻松。

可偏偏他最怕的就是女人的眼泪。

而且瑛瑛的眼泪还那么多。

薛怀身形一僵,手足无措地瞧着瑛瑛落泪,好半晌才说:“别哭了。”

只有一句“别哭了”,并没有说“我不去书房了”。

瑛瑛尚且没有达成目的,便只能继续下狠药。

便见她颤颤巍巍地怮哭道:“瑛瑛知晓夫君本是与柔嘉公主喜结良缘,是我被奸人所害,不幸牵连了夫君,瑛瑛只恨不得一死了之,怪不得夫君不愿意与我共处一室。”

薛怀听了这话,纵然半信半疑,纵然对这桩婚事多有不满,却也实在无法迁怒哭的几近晕厥过去的瑛瑛。

他从不恶意度(duo)人,瞧见瑛瑛这般情真意切的愧怍,心头的怨悔了大半。

他想,即便是要与瑛瑛约法三章,也不急于一时,如今瑛瑛哭成了这般模样,他实在不必赶尽杀绝。

良久,薛怀便讷然开口道:“今夜我会睡在软榻上,不会再去书房。”

此时的薛怀只是像怜悯身边的奴仆小厮一般怜悯着落泪的瑛瑛。

他不以为意,并不知晓这样不值一提的一记让步会让他跌入天罗地网。

再难脱身。

第5章 大婚第二日

瑛瑛几乎将这几年的泪都流在了这一夜。

薛怀眼眸乌亮,清润如溪。

除此之外,凝结的眉宇里还划过两分无可奈何的叹然。

瑛瑛见他果真持起挺朗的身子往一侧的软榻上走去,才收了泪。

她按下羞恼,顶着那一对红肿如烂桃儿般的杏眸,怯生生地问薛怀:“夫君可要喝水?”

今夜圆房是再不成了。

瑛瑛只能想方设法地在衣食起居之类的细节博得薛怀的好感。

薛怀却不是个事事要奴仆丫鬟们侍奉在侧的人,且此刻的瑛瑛分明还是一副梨花带雨、泪珠半悬的可怜模样,他又怎么肯让瑛瑛为他操劳。

“不必了。”薛怀温文尔雅地说道。

可当他迎上瑛瑛瞬时黯淡下去的眸眼后,便又添了一句:“我夜间不爱饮水。”

瑛瑛这才点了点头。

新房内一片寂寂。

薛怀和衣躺在软榻之上,屋内女子的气息如秋日里漫天飘舞的飞絮一般,不由分说地便要往上他身上钻去,他实在是避无可避,便只能阖眼装睡。

瑛瑛则褪下层层叠叠的大红嫁衣,卸下了钗环,净了面后安安静静地躺在了架子床上。

屋内只点着一对龙凤花烛,烛火影影绰绰。

瑛瑛借着这点光亮去打量软榻上的薛怀,只能依稀瞥见他如竹般垂下来的鸦发,拢得无比严实的衣衫,以及那张俊美如玉的侧颜。

眼泪是弱者的武器。

与薛怀相比,瑛瑛就是那个没有退路的弱者。这一次交锋让瑛瑛愈发确信——薛怀的确是个真君子。

他仁善又大方,温和又容易心软,从不以恶意揣度他人。

可这样的人待谁都是那一副普度众生般的慈和,若是想走进他的心里,却又难上加难。

瑛瑛累了一整日。

躺在榻上不过半晌,意识便渐渐混沌起来,不由得忆起她初见薛怀的那一日。

她正巧去普济寺给姨娘上香祈福,回京时遇到了士子游街的奇景。

枣红色骏马威武庄严地从人群里并列行来,一群珮着簪花的士子们意气风发、风姿绰约地享受着百姓们的瞻仰与夸赞。

里头却有个绯色衣袍的男子最为显眼,他面如冠玉,清濯如竹。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别于旁人的儒雅端秀在。

一老者提着沉重的箩筐挡在了进士队伍的前列,便有巡逻的士兵们要将他驱赶离去,语气狠厉,动作粗暴。

旁的世子们恍若未闻,他却顶着大不韪的险状,从骏马上翻身而下,阻了士兵们的暴行,亲自将那老者送出正街之道上。

后来瑛瑛才知晓,这人就是名动京城的承恩侯世子薛怀,学识过人、品行甚佳,乃是君子中的翘楚。

如今她百般筹谋,终于如愿嫁与了薛怀为妻。

女子出嫁从夫,她已然没有了退路。

前头也只有一条路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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