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双龙传(1010)

婠婠默然片晌,心平气和的道:“子陵是甚么时候醒觉的?”

徐子陵想不到她敢坦然承认,心中反响起危险的警号!硬将不平之气压下,淡淡道:“我太愚鲁哩!要直至刚才看到你的一刻,才敢肯定自己又中你的奸计。”

婠婠凝望前方空处,声音转寒,道:“子陵勿要再侮辱我。我现在正挣扎求存,否则只有臣服于石之轩的一条路走。你助我成为阴癸派的新主人,我则助你除掉石之轩,各有得益,岂非两全其美。”

徐子陵苦笑道:“你想得真周详妥当,你该比我更想除掉石之轩吧!他正是你想统一魔道最大的障碍。”

婠婠发出一阵银铃般的动人娇笑声,摇头叹道:“子陵错哩!且错得非常厉害。我只要向石之轩俯首称臣,他会对我爱护惟恐不及,说不定还将我收作他的女人,让我成为他的左右臂助。可是你和寇仲却是他的眼中钉,寇仲他尚可容忍,因为可利用他来牵制李世民,但你和师妃暄的关系却是他无法容忍的。更大的问题是你两人的修为每天均在突飞猛进中,终有一天会成为宁道奇和宋缺那级数人物,深深威胁到我圣门的存在。你信也好不信也好,石之轩绝不会错过杀你的机会。”

徐子陵听得糊涂起来,婠婠固言之成理,可是当他面对石之轩时,确实感到他因石青璇的关系至少目前尚未有杀他之意。不过石之轩真正的心意谁都没法捉摸,则是不争的事实。

婠婠终朝他瞧来,原本冰冷的眼神被复杂难明的神色替代,柔声道:“你可以信人家一趟吗?石之轩上次放过你,是因他受祝师玉石俱焚所创,至今内伤未愈,所以借石青璇以稳住你,一旦他内伤尽愈,那时不但你要遭殃,石青璇亦将遭他毒手。石之轩是没有人性的人,绝不能以常人之心测度。”

徐子陵暗里出把冷汗,因为婠婠的分析有强大的说服力,说的极可能是真实的情况。兼且师妃暄曾说过石之轩“康复”后,第一个要杀的就是自己的女儿,虎毒不食儿这类说法对凶残如石之轩是两码子事。他可以不信婠婠,却不能不信师妃暄的预测,何况他曾亲口向师妃暄说过会尽力除去石之轩。

那晚石之轩明明是要来对付侯希白,却因他的介入改变计划,装作专为与他见面,并劝他到巴蜀找石青璇,说不定全因不想他在这里阻手阻脚,妨碍他统一魔道的大计。

婠婠的说话再一字一字的传入他耳内道:“要杀石之轩,现在正是最后一个机会。否则若待他完全复原,那时即使天下三大宗师联手对付他,他仍有安然逃逸的能耐。”

徐子陵仍坚守最后一道防线,不说出石之轩就是坐禅的大德圣僧,沉声道:“我们纵有杀他之心,但该到那里找他和如何着手?”

婠婠道:“这方面由我想办法,只要你肯答应和我并肩作战便成。子陵啊!为己为人,千万勿要错过这千载一时的良机。”

徐子陵别头朝她瞧去,婠婠的目光忽然变得锋利如刀刃,似能透视他内心的想法。

徐子陵心头一颤,清楚感受到婠婠在精、气、神上无不比前大大提升,再非昔日婠婠。

婠婠语气却出奇的冷静平和,淡淡道:“你的一句说话,可决定我圣门未来的命运。”

徐子陵感到自己的心正“霍霍”急跃,长长呼出一只气,尽量令自己冷静下来,好一会断然道:“好吧!”

寇仲从禅定中天然醒觉,窗外刚透入第一道曙光,新的一天开始,新的烦恼随之而来。

刺杀王世充一事,根本没可能作真正的筹划,只能见机行事。于此大战即临之际,洛阳城内任何风吹草动,均瞒不过王世充和荣凤祥的耳目。

所以杨公卿和张镇周既不能调动兵马,更不敢知会其他存有异心的将领,只得和彼此信得过的心腹手下作好心照不宜的心理准备。

杀王世充,只有一个机会,一击不中,将招致王世充亲卫的反击,没有第二个机会。王世充本身为货真价实的高手,虽及不上杜伏威、晁公错那个级数,但若及时惊觉,硬挡他寇仲全力数击肯定没有问题。所以寇仲必须营造出最有利的形势,掌握时机,予他致命一击。至于成功刺杀王世充后会出现甚么的局面,则只有老天爷才晓得。

想到这里,寇仲暗叹一口气,隐隐感到刺杀王世充实是兵行险着,来一场生死豪赌。

蹄声在宅外响起,自远而近。

寇仲功贯双耳,立时大吃一惊。

他所居宅院位于城南择善坊内,紧傍通津渠,是前巷后河的格局,现在不但街巷两端各有数十骑驰至,渠上更有多艘快艇破水的声响,一下子将整座小院落重重包围起来,难道刺杀之谋已经败露?

探手抓着搁在床上一边的井中月。

王玄应的声音从外面喝进来道:“少帅开门。”

接着是叩门的激响。

侯希白满身酒气的回来,徐子陵仍呆坐椅子,前者在他旁坐下,兴奋的道:“偷到手吗?”

徐子陵没好气的道:“亏你还有这种闲情,灭清道的高手中,有谁是姓许的?”

侯希白失望的摇头,道:“灭情道我只认识一个‘天君’席应,此道在圣门两派六道中行藏诡秘,不过听石师提起他们时的口气,与他们的关系该相当不错;因为灭情道一向支持圣门诸道合一,你昨晚遇上此人吗?”

徐子陵将昨晚的经历细说一遍,侯希白的酒意登时退掉几分,色变道:“灭情道竟肯与阴癸派联成一气,不是有石师在后主持吧?”

徐子陵皱眉道:“这有甚么出奇之处,在巴蜀时阴癸派不是曾和席应合作,要把宋缺引往巴蜀去吧?”

侯希白神色凝重的道:“那怎相同呢?其时祝玉妍尚健在,至少名义上是圣门的领袖,而石师则患上怪病。圣门诸系谁都不会服准,更不会轻易结盟,现在只有石师够资格将像一盘散沙的圣门各系统一团结起来。”

徐子陵心中一动,开始有些明白婠婠所说的孤立无援非是违心之言。

侯希白陪他齐发半晌呆后,长长呼出一口气道:“石师若迫我表态,我该怎办才好?”

徐子陵探手过去,抓着他肩头,语重心长劝道:“找个僻远些的地方避避风头好吗?”

侯希白梦吃般道:“那你怎么办?”

徐子陵苦笑道:“我想抛开一切,立即动程往洛阳找寇仲,迫他解散少帅军,放弃争霸天下的妄想。”

侯希白剧震朝他瞧来,摇头道:“你不是说笑吧?寇仲是那种天生爱驰聘沙场的人,就像我爱到青楼去偎红倚翠一般无异。”

徐子陵放开搭在他肩头的手,软弱的道:“最近他曾多次表示对战争感到厌倦,现时洛阳死路一条,或者我可以趁此时机说服他。”

侯希白叹道:“有时我也会厌倦青楼打滚的生活,但还不是离不开那里?因为没有其他更能吸引我的事物。我所有拿手绝活,甚么吟诗作对、琴棋书画,都要到青楼才有人欣赏,令人生出共鸣。寇仲亦然,战场是最能表现他长处的地方,要他像你般闲云野鹤的生活,我们的少帅绝对办不到。”

徐子陵颓然道:“你好像比我更了解他。”

侯希白勉强振起精神,道:“哈!我决定不走啦!要走也待完成能留芳后世的百美图卷后考虑。哈!我准备在卷上作一百首诗,每首诗形容一个美人,这可是从没有人曾干过的壮举。若你能再接再厉把《寒林清远图》偷回来,事情将更完美。”

徐子陵忍不住泼他冷水道:“你的石师来找你时怎办?”

侯希白豪兴忽起,笑道:“就和他来个据理力争!谁叫他把我教导成这么一个只爱风花雪月的人。”

徐子陵苦笑摇头,道:“你好像完全失去斗志,我对你的鼓励难道丝毫不起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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