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双龙传(1169)

徐子陵暗忖石之轩不愧是石之轩,其辩才更不在伏难陀之下,随便几句话,已大幅削减婠婠的拚死之志,令她犹豫是否该以“玉石俱焚”与石之轩同归于尽。

事实上,石之轩和婠婠交上了手,后者则处于下风劣势。

徐子陵不禁微微一笑道:“邪王此话似乎有欠考虑,婠婠是祝后指定的继承人,此事我可作证人,因是祝后亲口对我说的。所以谁都不比她更有资格作《天魔诀》的原主。”

石之轩不但不以为忤,还哑然失笑道:“好!我就看在玉妍份上,也当作是对它的一点补赎,被一次例,让师侄保留《天魔诀》,直至你百年归老的一刻。”

婠婠秀眉轻变,轻叹道:“婠儿可问邪王一个问题吗?”

石之轩别转雄躯,往荒村南端出口步去,高唱道:

“绿杨着水草如烟,归是胡儿饮马泉。

 几处胡茄明月夜,何人倚剑白云天。

 从来冻合关山路,今日分流汉使前。

 莫道行人照容鬓,恐惊憔悴入新年。”

歌声远去,石之轩消没在林路弯末处。

寇仲率兵在敌阵中来回冲杀,井中月变成敌人的催命符,在他刀下只有死者没有伤者。在李元吉掌毙窦建德的一刻,他大彻大悟的掌握到跋锋寒“谁够狠谁就龙活下去”这句话的真谛,古来成大事者,莫不如此。

在以前他非是不知道战场上没有仁慈容身的道理,可是知道归知道,身体力行却是一回事。

可是从洛阳逃窜到这里来的这段惨痛经历,却把他改造过来。

当他目睹杨公卿归天的一刻,他终被战争转化为无情的将帅,晓得为求胜利,必须用尽一切手段狠狠创伤打击敌人,直至对方全无还手之力。

“当!”“当!”

井中月左右挥闪,他不用目睹只凭身意,便把两敌连人带兵器劈飞马背,以重手法令对方坠地而被震毙。

围攻的敌人见他们状如疯虎势不可挡,不由四散策马奔逃。

寇仲得势不饶人,领着队形完整的突袭雄师,朝敌人密集处以凿穿战术锥子般刺进去,杀得敌方人仰马翻,火把掉到地上把草树熊熊燃烧,弄得火头四起,烽烟处处。

敌方骑队达三千之众,实力是他们三倍之上,可是甫接触即给寇仲断成两截,首尾难顾,再来一轮来回冲杀,更便敌人陷进致命的混乱中,我集中而敌分,战争在寇仲占尽优势下一面倒的进行着,深得突厥人以奇制胜,以快打慢的战术精神。

忽地一队人马从左侧杀至,交锋至此刻,倘是敌人第一趟有组织有规模的反击。

寇仲厉喝一声,调转方向,身先士卒的朝冲来的敌人杀去,井中月黄芒大盛,寇仲的精神进入高度集中的微妙境界,对敌人的动静强弱了如指掌,就如高手决战,不会错过对手任何破绽或具威胁的攻击。

“当!”

井中月闪电般朝前直劈,一敌立时溅血往后仰跌,寇仲刀势开展,以人马如一之术灵活如神地破入敌阵,把敌人勉强振起的攻势彻底粉碎。一时又成混战的局面。

后方的邢元真、跋野刚和众手下均以他马首是瞻,保持完整的队形,随他冲入敌阵中,激烈的战争如火如荼的进行着,鲜血洒遍荒野,伏尸处处,失去主人的战马吃惊地四处狼奔鼠窜,更添混乱。

倏地寒光一闪,一把长戟朝寇仲左腰棚来,戟未至,劲气先把寇仲锁紧,功力十足,是伏击战开始以来对寇仲最有威胁的攻击。

寇仲知有高手来袭,先左右开弓挑翻前方攻来的两敌,接着纯凭身意反手回刀,在戟尖尚差三寸刺进腰胁的一刻,重劈戟头。

长戟被劈得往外荡开。

寇仲别头向右,与持戟将打个照脸,心中立即涌起千百般没法分清楚的情绪。

对方长戟一转,换个角度一道闪电般猛刺寇仲面门。

寇心中暗叹,招呼道:“柴绍兄你好!”

井中月朝前疾挑,螺旋劲发,在巧妙的手法下,较击长戟,先重劈戟头一记,震得戟势全消,再像毒蛇般紧缠长战,通劲绞挑,长戟应刀上扬,柴绍立即空门大露。

纵使在残醋至不容何情的两军生死交锋的战场上,遇上自己这个“情敌”,寇仲仍是难以自已。

若不是柴绍,他可能早投诚李世民,成为他旗下的猛将,命运将会由此改写。

若他杀死柴绍,对世民将是心理上严重的挫折和打击,此正是消耗战的真义,尽量令对方伤得更重。

可是他如何面对李秀宁,如何向自己的良心交待。

此时的他可以毫不留情的斩杀李世民,却无法狠心杀死初恋情人的夫婿。

寇仲暗叫一声“罢了”,收回井中月。

柴绍本自分必死,见寇仲竟停止继续进击,愕然以对,一时忘记反击。

寇仲笑道:“柴绍兄请啦!”一声大喝,勒转马头,朝东面杀去。

敌人早溃不成军,寇仲的部队势如破竹的杀出敌阵,望东面襄城的方向扬长去了。

第十三章 苦海无边

石之轩去后,三人你眼望我眼,均想不到事情会如此解决。

侯希白首先叹道:“子陵的预感灵验如神。”

婠婠讶道:“甚么预感?”

侯希白欣然道:“刚才我们被敌人追得喘不过气来,子陵却感到这荒村是唯一生路,现在果然应验。真惭愧,当时我还反对到这里来呢。”

婠婠幽幽地瞥徐子陵一眼,垂下螓首,一副思潮起伏的样儿。

侯希白忍不住问婠婠道:“刚才婠小姐究竟想问石师甚么问题,而石师也像晓得婠小姐想问甚么的神态,且为逃避回答立即离去。”

婠婠浅叹一口气,轻轻道:“我想问他现在既对祝师表现得那么内疚多情,当年为何又要在和祝师一夜恩情后,无情地舍她不顾而去。”

侯希白和徐子陵欲语住口,这问题除石之轩无人能提供答案。

婠婠又道:“你们两个该比我更清楚石之轩,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侯希白苦笑道:“我认识的是多情一面的石师。对我来说,他当然是情深如海的人,否则不会弄至精神分裂。”

徐子陵凝望石之轩消失处,点头道:“他是个内心矛盾的人,狠下心肠时可干出任何事来,统一圣门至乎统一天下,是他心里最重要的事,更是至高无上的神圣使命。但在另一方面,本身却是无比多情,这两种矛盾的情绪在他心中不断冲突,造成悲苦悔疚的人生!汲取圣舍利的精华后,他分裂的性格重归于一,但内心的矛盾却比以前的地更激烈。这是连他自己也始料不及的。”

婠婠皱眉道:“可是他为何要放过我?”

徐子陵先缓缓摇头,表示想不通,旋又点头道:“或者是因为他再不看好李唐,李世民不能在洛阳之战置寇仲于死地,李唐统一天下之路将困难重重;一俟寇仲与宋缺结合,天下势成二分之局,圣门的统一大计将严重受挫。对付李世民一事更只好无限期的押后。在这种情况下,石之轩遂对你婠婠生出怜才之意。”

婠婠不解道:“怜才之意!”

侯希白同意道:“子陵至少说出石师一半的心意。小弟虽是他的继承人,却非圣门中人的料子,更非统一圣门的料子。环顾圣门后起一代诸弟子,惟婠小姐和杨虚彦成就最高,但是杨虚彦身分特殊,对统一天下有兴趣,却对圣门没有任何归属感。故而婠小姐已成石师之后最有希望振兴圣门的人,他让你保留《天魔诀》,又设法化解你对它的仇恨,正是从这种心态出发。”

婠婠道:“你石师另一半心意又如何?”

侯希白苦笑道:“我在子陵刚才说话时,忽然悟通此点,石师是有些心灰意冷哩!”

徐子陵讶道:“希白为何有这个想法?”

侯希白道:“杨虚彦是石师一统天下最重要的棋子,当李唐分裂内乱时,杨虚彦以杨勇之子的身份可发挥纂唐奇效,但杨虚彦的背叛,打乱石师的全盘计划。他杀死‘善母’莎芳,是尽最后的努力来镇伏杨虚彦,可惜仍是徒劳无功。更要命的是石师发觉一向忠心耿耿的‘胖贾’安隆亦生出异心,使他感到孤立无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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