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双龙传(16)

尚未有机会听到宋鲁的回应,两人巳给傅君婥抓着腰带,破窗而出,大鸟腾空般横过四丈许的江面,落往左边江岸去。

宋鲁的惊呼声和宇文化及的怒喝声同时响起,三人已没进山野里去。

寇徐两人耳际风生,腾云驾雾般被傅君婥提着在山野间纵跃疾行。

不片刻巳奔出了十多里路,感到渐往上掠,地势愈趋峻峭,到傅君婥放下两人时,才知道来到了一座高山之上,山风吹来,冻得两人牙关打颤。

傅君婥在山头打了一个转,领着两人到了一个两边山石草树高起的浅穴,躲进里面暂避寒风。

寇仲松了一气道:“好险!幸好隔着长江,宇文化骨不能追来。”

傅君婥叹了一气道:“其他人或者办不到,但宇文化骨只要有一根枯枝,便可轻渡大江,你这小子真不懂事。”

徐子陵骇然道:“那我们为何还不快逃?”

傅君婥盘膝坐下,苦笑道:“若我练至第九重境界,定会带你们继续逃走,但我的能力只能带你们到这里来。”

寇仲试探道:“就算宇文化骨渡江追来,该不知我们逃到那里去吧?”

傅君婥淡淡道:“武功强若宇文化及者,触觉大异常人,只是我们沿途留下的气味痕迹,便休想瞒过他的眼鼻,不要说话了,我要运功行气,好在他到来时回复功力,与他决一死战。”

言罢闭目瞑坐,再不打话。

两人颓然坐下,紧靠一起,更不敢说话商量,怕惊扰了他们的娘。

时间在两人的焦忧中一点一滴的溜走。

忽然傅君婥站了起来,低声道:“来了!只他一个人。”

两小子跟她站了起来。

寇仲颤声道:“不若把书给他算了。”

傅君婥转过身来,厉责道:“你还算是个人物吗?这种话也说得出。”

徐子陵软语道:“他只是为娘着想吧!”

明月高照下,傅君婥叹了一气,旋又“噗嗤”笑道:“小仲不要怪娘,我惯了爱骂你哩!”

寇仲和徐子陵全身一震,若换了平时傅君婥肯认作他们的娘,必会欢天喜地,但这刻却大感不妥。

傅君婥低声道:“无论发生了甚么事,都不准离开这里,娘定可带你们离开的。”

宇文化及的笑声在穴外响起道:“姑娘为了这两个小子,以致暴露行藏,确属不智,这些年来姑娘两次扮作宫娥,入宫行刺圣上,我们却连姑娘的衫尾都捞不着。想不到今趟为了本鬼书,竟迫得姑娘现出影踪,若非拜这两个小子所赐,我宇文化及食尘都斗不过姑娘的轻身功夫哩。”

寇徐两人听得脸脸相觑,原来娘竟曾入宫行刺杨广,更为他们作出了这么大的牺牲。否则以她连宇文化及也自愧不如的轻功,怎会被宇文化及追上。

傅君婥手按剑柄,在迷茫的月色下,宝相庄严,冷冷道:“宇文化及你一人落单来此,不怕敌不过我手中之剑吗?”

宇文化及笑道:“姑娘手中之剑虽然厉害,但有多少斤两,恐怕你我都心知肚明,你要宰我宇文化及,便需立即动手,否则若让本人的手下追来,姑娘就痛失良机了。”

傅君婥淡淡道:“宇文化及你既这么心切求死,我就玉成你的意愿吧!”

人影一闪,傅君婥早飘身而去,接着是气劲交击之声,响个不绝。

两人担心得差点想要自尽,探头出去,只见明月下的山处,宇文化及卓立一块巨石上,而傅君婥却化作鬼魅般的轾烟,由四方八面加以进击,手中宝刃化成万千芒影,水银泻地又似浪潮般往敌手攻去,完全是拚命的打法。

宇文化及的长脸神情肃穆,双手或拳或抓或掌,间中举脚疾踢,像变魔法般应付傅君婥狂猛无伦的攻势。两人可发誓这一生都不会忘记他的形象相貌。

虽是隔了足有七、八丈远,但激战中激起的劲旋,仍刮得他们肤痛欲裂,难以睁目。

两人抵受不住,缩回了石隙内。

到再探头外望时,形势又变。

傅君婥飞临宇文化及上空处,剑法更趋凶狠险毒,只攻不守,而宇文化及却是只守不攻,显是落在下风。

今次两人的忍受力更是不济,只眨几下眼的工夫就要缩回去,眼睛痛得泪水直流。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宇文化及一声怒喝和傅君婥的闷哼声。

两人顾不得眼痛,再伸头去看,迷糊间前方白影飘来,心中有点明白时,腰带一紧,巳给傅君婥提了起来,再次腾云驾雾般下山去了。

两入心中狂喜,原来宇文化及已再次被自己无比厉害的娘击退了。

今趟傅君婥带着他们毫无保留的尽朝荒山野地狂奔,沿途一言不发,直至天明,来到一个山谷内,才把两人放下来。

两人腰酸背痛的爬起来时,傅君婥跌坐在地上,俏脸苍白如死,再没有半点人的气息。

两人魂飞魄散,扑到她身旁,悲叫道:“娘,你受伤了。”

傅君婥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伸手搂着两人肩头,毫不避男女之嫌的把他们拥入怀内,让他们的头枕在胸脯上,爱怜地道:“我傅君婥的两个乖孩子好好听着,宇文化及己受了重创,必须立即觅地疗伤,没有一年半载,休想复元,所以娘终救了你们!”

两人齐叫道:“娘你还不快些疗伤!”

傅君婥凄然摇头道:“娘也恨不得多点时间培育你们成材,看你们娶妻生子,想不到娘一向憎恨汉人,但见到你们时却完全忘记了国仇家恨,还心甘情愿认了你们作孩子。娘刚才冒死剌了宇文化及一剑,但亦被他全力打了一拳,他的冰玄劲气确是名不虚传,而宇文化及更是宇文伤之下家族中最杰出的高手。为娘生机巳绝,即管师傅亲临,也救不了我。娘死后,你们可把我安葬于此,娘性喜孤独,以后你们亦不用来拜祭。”

两人那忍得住,放声大哭,死命搂着傅君婥,泪水把她的襟头全浸湿了。

傅君婥容色平静,柔声道:“娘今次由高丽远道前来,实是不安好心,意图刺杀杨广,教他以后都不能对高丽用兵。岂知他宫内高手如云,故两次都只能凭仗轻功脱身。于是改为把从杨公宝库得来的宝物显现于江湖,好惹得你们汉人自相残杀,却碰巧遇上你们。”

两人此时只关心傅君婥的生死,对甚么杨公宝库,没有半分兴趣。

傅君婥怜惜的摩挲着他们的头发,续道:“我到扬州找石龙,正因由我们布在宇文化及处的眼线知悉杨广派他来找石龙,所以才去一探究竟。因而遇上我的两个乖宝贝。好了,娘撑不下去了,本还有根多话要说,但想起造化弄人,说了也等若没说。不知人死前是否特别灵通,娘忽然感到我两个儿子将来均非平凡之辈,你们切匆让娘失望啊!”

两人凄然抬头,悲叫道:“娘啊!你怎能这样就丢下我们呢?”

傅君婥忽地叫道:“噢,那宝库就在京都跃马桥……”

声音忽断,傅君婥同时玉陨香消,在青春焕发的时光,目瞑而逝。

两人抱着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哭得昏了过去。

两人以傅君婥的遗剑,削树为板,造了副简陋之极的棺木,把傅君婥安葬在谷内一处疏林内,以她的宝剑陪葬。

他们对傅君婥眷恋极深,又知这深仇怎都报不了,伤心欲绝下,大反常态,就在坟旁露天住了下来,对外面的世界,甚么功名利禄,再不感兴趣。

连最爱说话的寇仲亦变得沉默寡言,不再说话,制造了原始的弓箭和鱼叉,就在河中捕鱼或间中打些鸟兽来充饥裹腹,又索性脱下衣服连银两藏好,只穿短裤,过着原始茹毛饮血的生活。

幸好那时正是春夏之交,南方天气炎热,两人体质又好,倒没有风寒侵袭的问题。

夜来他们就在坟旁睡觉,那本《长生诀》就给压在坟头的石下,谁都没有兴趣去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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