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记(101)

锋原的采采又是怎么一回事?假设她只是虚拟世界里的人物,如何把定情珠又或涅尼迦南之星交给她?

我如深陷迷雾之中,没法掌握事情的真相。

“当!”

我一掌拍在破钟上,发出激荡深谷的钟鸣。

意想不到的情况,奇迹般在我眼前发生。

变化起自破钟,构成钟体的粒子活跃起来,像有一双无形的手,为它开始进行修复的工程,又如我敲钟的鸣震,开启早深埋钟内的一个程序。片刻,它再不是先前破损的烂钟,而是一个金光灿烂、如若新制的大钟。

能量流以金钟为核心,洪潮般往深谷扩散,花草树木从地面长出来,本须历时以年计的生长过程在眨眼间完成。颓败的破砖碎石自动重组,桥、池、路、亭、阁一一重现四面八方。崖壁处爆裂喷泉,哗啦声中直泻而下,清澈的流水满注干涸的河道。

片刻间我想象中的园林美景在月色下复活。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在四周发生的奇景,最令我震撼的不是造成如此几近神迹的力量,而是其内涵。每一棵树、每一朵花、每一根草,我都可以叫出它们的名字,对它们我不单熟悉,还有最深刻的感情,因为它们都是曾在圣土存在过的植物。

我再没法回想深谷之前了无生气、颓败死亡的气息。山谷四周奇峰竞出,林木茂密,碧水流经谷底血脉般的大小溪河,形成数以百计的飞瀑彩池,水动石变,在月照下美景交织。

樟子松、红松、落叶松等各类松树,杨树、桦树、胡桃、水谷柳、榆、椴、杉木等等纷陈罗列,蓊郁苍莽,在阵阵长风下轻摇摆舞,沙沙作响。左方一个桂树林的香气,随风扑鼻,比美酒更令人迷醉。各式鲜花、大丽花、玫瑰、菊花、芍药、幽兰在园圃内盛放,五色斑斓,七彩缤纷。

我看得头皮发麻,屏止呼吸。目睹此似是针对我这最后一个人类的精彩表演,我一时间失去思考的能力。

不知过了多久,我缓缓转身。

一道碎石小径迂回而去,穿过一片竹林,通往一座宫殿般富丽堂皇的建筑物。

我深吸一口气,收摄心神,举步前行。

拾级而上,我登抵建筑物的大门前,下意识地找寻门铃一类的设置时,大门缓缓张开。我头皮发麻地往里看,首先吸引我的是在上方垂吊下来的伞形水晶吊灯,照得广阔的厅堂如同白昼,这么一个在圣土文物房子里惯见的景象,在这银河文化毁灭六千多万年后,离圣土以亿万宇宙光年计的另一星球出现,是多么不可思议!

画饰、精巧的家具、银质的枝形烛台、沙发、红木高背椅几,组合而成古色古香、美轮美奂的安居环境。眼前绝不是一个银河文化以外的异族根据残破的资料片断就能模仿的,即使我们以前圣土的考古专家,怕也没法这样无微不至地重现不知多么久远前的厅堂。

我心中充满疑惑。

目光投往墙上的挂画,几敢肯定是我们人类圣土古代大家的油彩作品,可是由于我对古艺术见识浅薄,所知有限。噢!我的老天爷,这一幅我见过,画题好像叫《星夜》,可惜我忘了画者的名字。那种把星空变成像内心挣扎的特别景象,到此刻我仍有深刻印象,不会认错。

银河文化不是早已完蛋了吗?留下来的只有支离破碎的残屑,例如从一块酒樽的碎片发现酒的残余。怎么可能连我这身为银河人也只有模糊记忆的东西,却完完整整地重现此地呢?

这是不可能的!

我一步一步朝《星夜》走过去,脑袋一片空白。隐隐中我感到事情极不寻常,却没法具体说出不寻常处在哪一方面。

身后传来一声叹息。

我没有回过头,沉声道:“宝瓶!”

一个平静、悦耳、柔软、纯净,如同一株忘忧草般令你因聆听而忘掉了一切烦恼的声音,在后方一阵风似的吹过来,道:“锋原!锋原!这是你的名字吗?你真是锋原吗?还是另有身份?”

我呆瞧着墙上的《星夜》,心中充满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就像久游不归忘掉乡土、失落了的游子,忽然在异地接触到家乡特有的土产。苦笑道:“我的确不是锋原,你不但认错人,还下错悬赏。”

宝瓶道:“那并没有关系,只要涅尼迦南之星在你手上便成,你可以把东西交给我吗?”

我转过身去,终于见到被形容为堕落城最神秘的美女宝瓶,亦如思感网感应到的,眼前的宝瓶并不是真实的血肉之躯,只是一个视觉的幻象,一个倩影,是魅力惊人的虚影。

她坐在面对我的沙发上,一头乌黑闪亮的波浪形的长发,端庄、沉静。蓝色的眼睛带着一丝似是与生俱来的忧郁,眼角朝上倾斜,如丝的细眉,雪白的肌肤。唉!我该怎样形容呢?她是如假包换、百分之一百的人类美女,不像其他阿米佩斯女人,除芙纪瑶外,即使秀丽你也可一眼看出她不是人类,不论如何肖似,特别是含蕴在骨子里的韵味。

可是我又晓得她不是真实的存在,只是一个幻影,正如挂在墙上的《星夜》。

最震撼的是,她穿的是一种叫旗袍的金色古服,长至拖地,强调了她玲珑的曲线、优雅的体态。我的老天,再加上长筒白丝手套,白缎子作披肩,那种雍容华贵的古典美人的外貌形态,尽管只是个不具物质的幻影,已足令我生出我见犹怜之心。

一时之间我目瞪口呆地瞧着她,开始明白她为何被称为诱惑的化身。

想到这里,我心中剧震。

绝色之所以被称为天妖,是因她能化为目标生物内心中最渴望的东西。但她之所以能变成美阿娜,皆因美阿娜是我最心爱难忘的女子,永恒地存在我心中。

比尔说过宝瓶是诱惑的化身,故堕落城民唤她作小绝色,当然也有“善解人意”的本领,变化出最能触动对方心灵的东西,如周遭的环境和眼前楚楚动人的绝色佳丽。

问题来了,现在她变出来的东西,例如《星夜》外的其他画作,都是不存在于我记忆中的事物,因而并不是“因我而来”,那她是从何处得到这些数据?

我再吸一口气,道:“涅尼迦南究竟是什么?”

宝瓶没有任何惊奇或错愕的反应,柔声道:“你真的不是鬼谍锋原,所以不清楚涅尼迦南,我可以告诉你涅尼迦南的秘密,但告诉你后,你肯交出涅尼迦南之星吗?”

我坦然道:“不可以!”

宝瓶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神态楚楚可怜,语气却仍是那么平静温婉地道:“那很可惜呢!现在我的力量仍未足以对付你,但我是不会放弃的。再见了!”

她说出“再见了”三字时,她美丽的倩影、华丽的厅堂,甚至整个谷园,所有花草树木、溪流飞瀑,全都云散烟消,去如春梦了无痕,只剩下我孤零零一个人站在一堆颓垣败瓦上,陪伴我的只有挂在夜空的明月和不远处的破钟,心中感到无比的失落和难受。

在这一刻,我晓得已和宝瓶结下不解之缘,我定会找出她的真相。

第二卷 第十三章 承诺

我飞离陆岸,朝天堂岛所在的海面飞去。呼呼劲拂的海风令我精神一振,刮去了少许乱成一团的心绪。

我此时才明白,堕落大亨不肯错过这么一个刺杀宝瓶的机会,因为我对宝瓶亦生出同样的感觉——无从下手的感觉,她根本不予你可乘之机,绝对理性地计算。当她发觉我不是锋原,却又无法掌握真正的我,立即选择撤退,来得突然,去得决绝,以我候鸟的思感能力,亦无法测知她的去向。

从这点已知她难缠至极。

天色逐渐发白,但还是暗沉沉的,在星球上的这个角落,层云厚迭,看来会有一场暴雨。我多久未享受过风晴雨露的美好日子?

碧绿的海洋波涛荡漾,水里充满生命,不但有海生动植物,间中还侦察到阿米佩斯人潜泳嬉水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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