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记(5)

我感到自己的心快承担不了,惨然道:“我和可敬的法娜显有什么分别呢?”

法娜显道:“我之前曾说过,第一眼看到你,便知你不是寻常候鸟,因为你的晶胎内铸刻着与生俱来、不能改变的雄性生命烙印,而我们其他候鸟均属雌性的烙印,你是我们族内第一头雄性候鸟。”

我摇头道:“我不明白。”

法娜显仔细地打量我,轻松地道:“终有一天你会明白我说的话。其次,你的真身是物质的形态,不像我们般的微子化。我们候鸟甫出生便是微子化的生物,不具物质的形态。所以我第一眼看到你,已感事不寻常。”

前方出现陆岸,不知不觉间我们飞渡了波澜壮阔的大海。突兀的山岭在下方高低起伏,风化了的岩石随处可见,背阳的山坡和洼地里,残留着冬天的遗雪。就在这岩层裸露、满地碎石的星球一角,一个四面堆满白雪的谷地里,静静躺着个美丽的小湖。

法娜显朝小湖飞去,落在湖边一块尖利犹如锋刃的怪石上。我落在法娜显旁的另一石处,心中满是疑问。

法娜显仍是那么高雅沉静,爱怜地看着我道:“我们并没有因你的异常舍弃你,你更不应自暴自弃。一个死寂的星球,由没有生命到生机勃发,正基于生命永不言弃的精神。你要留心聆听我即将说出来的事,冷静地对待,千万不可被心中的情绪左右。孩子!准备好了吗?”

我收摄心神,压下令我不安的诸般情绪,点点头。

真古怪,为何醒来后,我总爱以摇头和点头来表示否与是的心意?

法娜显目光落往澄碧的湖水,有条不紊地道:“在抵达你的出生地,迎接你的诞生前,我的思感网曾多次捕捉到一个模糊的感觉,那是被另一生物追踪的感觉,却没法掌握对方的速度和位置,可知追踪者绝非寻常之辈,且是超越了微子级的高手。”

我开始有点儿明白,难怪法娜显强调“她”现在说的每句话,我都不可以掉以轻心。因为她所说的,是有关我这异种的秘密,藏在她心里达半个生气周期,超过五千万个宇宙年之久。

法娜显续道:“当时的跟踪者,大有可能是这次攻击我们的敌人。当我抵达你的出生地,正是跟踪者最接近我的时刻,离我只有三个普通光年,且是全速赶来,毫无忌惮,故而避不过我的思感神经。我直觉对方是冲着你而来的,于是把你的晶胎微子化,储存在心核里,然后进入季候飞行,带你远离险境。”

我再次被不安的情绪征服,这回是不能遏制的歉疚,唉!是我为她们惹来杀身大祸。我明白她们,赋予生命一个机会是候鸟族崇高的使命。

法娜显微笑道:“真的不用感到难过,从那一刻开始,你成为了我族的一分子,我们从没视你为异类。”

我颓然道:“我……唉!我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是族内唯一会长嗟短叹的候鸟。

法娜显的目光回到我身上,平和地道:“在培育你成形前的数百个宇宙年里,我们一起思索这个问题,结论是你的本原,是自外而来不可思议的离奇精气,级数远高于微子,被某股不知其名而又拥有超卓能力的异力,打进尚未形成生命烙印的晶胎内去,也只有这样,你才可以既有候鸟的特质,又有与我们有别的生命烙印。”

我听得发呆,道:“那我原本究竟是什么生命体?”

法娜显欣然道:“应该就是你现在眼中的我和自己那种形态的生物,虽不同亦差不了多少。你具有我们欠缺的无比神奇的翻译功能,可知你的生命烙印内,藏有庞大的数据分析库,令你可与宇宙内不同种类的生物沟通,特别是对像我们般纯能量的生命体,你的感官翻译功能,更是妙用无边。例如我们并没有眼睛,你竟可看出眼睛来,只有这样你才可以直截了当,以你最能明白和熟悉的方式,捕捉我们的心。可惜我们对候鸟世界外的事物大多无知无觉,否则我大概可以告诉你,你该属于哪个族类。”

我痛苦地道:“我糊涂了!”

法娜显双目闪烁着智慧的异芒,柔声道:“你本原的来龙去脉,是无从考究,不过从已发生的事推断,在投进晶胎前的你,肯定大有来头,故引起宇内罕有超微子级的生物,踏遍宇宙地搜寻你,更为了你不惜一切。只有他晓得你的失踪,与我们有关系。当时他仍未有破我们鸟盾的把握,竟能锲而不舍,按兵不动达半个生气周期,到有十足把握,出其不意地攻我们的不备,一举毁掉我们,完全漠视对宇宙各种族具有相当震慑力的树王预言。”

我一头雾水地问道:“预言?”

法娜显答道:“预言来自被称为树王的生物,从任何角度去看,树王都是独一无二的奇怪生命体,真身是独霸整个星球的一棵超级巨树,也是罕有不经生气之风洗礼,独立茁长壮大的生命,拥有预知未来的超凡能力,做出的预言都是有关宇宙的未来。不多,却总能一一应验,所以没有知道他存在的生物,敢忽视他的预言。在一个生气周期之前,他向宇宙有能力感知他的生物传送最后一个预言,说候鸟终会被灭族,但最后一头候鸟将存活下来,全力反击,宇宙由此陷入史无前例的大乱剧变。这个预言之后,树王像在宇宙蒸发了,从此没有生物感觉到他,见过他。”

一直以来,我心中只有候鸟的世界,从没想过有如树王般能知过去未来的奇异生命,令我大感难以置信。最震撼的是事实摆在眼前,我正是树王预言里那最后一头候鸟,更会对敌人做出反击。正如法娜显先前说过,我是族内唯一能兴起反击念头的候鸟,现实和预言吻合得令我感到动魄惊心。

问题在我怎么可能有大闹宇宙的能耐?

又想到法娜显仍在,我并不是“最后剩下的一头”,安心了些。

法娜显凝望着我,莹白的脸散发着神圣的光辉,正容道:“我们一直不放树王的预言在心上,我们的世界不惯容纳其他东西,直到你诞生,深埋的预言再次被挖掘出来,引起我们的警惕。为此我们立下了唯一的咒誓,纵然只剩下一头候鸟,他仍会继续创造新世界,予生命一个机会。”

我忍不住道:“可是,我还有可敬的法娜显呵!”

法娜显爱怜地道:“你还不明白真正的情况。我刚才说出来的,就是要使你掌握到眼前的形势。现在首要之务,是如何令你荣誉光辉地活下去,发扬光大我们候鸟族的优秀传统。你千万不要沮丧,我们尚未算一败涂地,没法杀死我,是敌人最大的失招,我们必须好好利用他的这个错误。”

我惶恐地道:“可敬的法娜显仍未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法娜显道:“我能避过死劫,原因在我练成了盾中之盾,我们称之为‘心盾’,很快你会明白心盾无穷的妙用,这可说是我们连手打造候鸟族终极的防御武器,能在任何情况下护着我们的心核。而没有你,就不会有心盾,要应付的正是刚才发生的情况,可惜刚完成第一个心盾,事情便发生了。当敌箭命中我的心时,心盾硬挡了它一记,令它改变目标射向你,我只好把能量全贯注到你那里去,但仍没法助你渡过难关,还损耗了大部分的能量,现在只剩下二节的能量,其中二球又注进你的心核内。如让敌人找到这里来,我们必死无疑。”

我倒没有考虑及此,登时生出危机四伏的惧意。自出生以来,我是破题儿第一遭尝到恐惧的滋味。

法娜显平静地道:“不用恐慌。法连山受袭的河系,离这里超过一百五十个候鸟年,何况敌人虽一战功成,但已损耗大半的能量,没有数十万个宇宙年,休想复元。这段时间是你唯一逃生活命的机会,你必须好好把握。”

我焦虑地道:“我们不是一起走吗?没有可敬的法娜显,我哪里都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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