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雨翻云(147)

秦梦瑶转过头来,和他的眼神一触下明显呆了一呆,探望他一眼后轻轻道:“韩兄有什么心事了?”说到最后语音转细,显是已捕捉到原因。

两人沉默下来。

韩柏叹了一口气,道:“我想走了!”

秦梦瑶责备道:“韩兄不愿再帮忙我吗?”

刚才韩柏还死缠着秦梦瑶自告奋勇助她一臂之力。现在却是他嚷着要走,反而秦梦瑶怨他出尔反尔。

韩柏摇头道:“我忽然感到心灰意冷,什么事也意兴索然,本来我有点想找马峻声晦气,但想想纵使将他五马分尸又如何,不外如是!不外如是!”

秦梦瑶看着韩柏,像初次认识他那般,忽地粲然一笑,道:“韩兄请便吧,梦瑶不敢勉强。”

刚好一阵夜风吹来,吹起了秦梦瑶的几丝长发,拂在韩柏的脸上。

秦梦瑶轻呼一声,将发丝用手拨回来,顺势拢回鬓边,低声说了声对不起。

韩柏呆呆望着她。

秦梦瑶微怒道:“你既说要走,为什么要赖在这里,还尽拿那对贼兮兮的眼看人家?”

她绝少这类女孩儿的言语,韩柏的身体更硬是动不了。嗫嚅道:“你刚……刚才……嘿,出言留我,是吗?”

秦梦瑶冷冷看着他,好一会后眼光转柔,叹了一口气,缓缓道:“是的!我不想你走,你或者真是能弄清楚韩府凶案的人。”

韩柏大感失望,又再涌起心灰意冷的感觉,泄气地摊开双手,才要说话,脑中灵光一闪,眼神变得明亮而锐利,深深望进秦梦瑶的眼内道:“秦姑娘,韩柏有一问题请教。”

秦梦瑶波平如镜的心湖突然泛起一阵微波,暗呼不妙,但表面却不泄出半点神色,淡然自若道:“韩兄请说吧!”

韩柏像变了个人似的,既自信又有把握地道:“以梦瑶姑娘的智慧,应一早便知道我是解开韩府凶案的重要人物,为何刚才却像连见多一会我韩柏也不愿呢?”他一直唤对方为秦姑娘,现在则连称谓也改了。

秦梦瑶瞅他一眼道:“韩柏兄为何如此咄咄迫人?”她也由韩兄改为韩柏兄,显是筑起护墙,以防止韩柏即将展开的“猛攻”。

韩柏呆了一呆,又回到天真本色,搔头抓耳道:“是的!为何我会如此,只觉若能迫得你像我般心慌意乱,便会大感快意了……”

秦梦瑶见到他如此情态,眼角溢出笑意,瞪他一眼道:“你这人,真是……”刚才筑起的防线,已不攻自破。

韩柏看得口涎欲滴,困难地硬咽了一口,喘着气道:“你还未答我的问题。”

秦梦瑶嗔道:“究竟是你审问我,还是我审问你?”想到自己竟会采用韩柏的字眼,心中也觉好笑。自出道以来,除了庞斑外,她和任何人都自然而然地保持着一段距离。只有这相貌雄奇,但一对眼却尽是天真热烈神色的韩柏,才能使她欲保持距离而不可得。

韩柏撒赖道:“这次便当让着我一点,给我问一个问题,否则我会想破脑袋而死,梦瑶小姐你也不忍心吧!”

秦梦瑶叹道:“真是无赖!”今晚她已是第二次骂韩柏无赖,以她对着敌人也是温柔婉约的一向作风来说,这确是破天荒的事。

秦梦瑶仰望已升上中天的明月,让金黄的清光抚在脸上,幽幽一叹道:“知道吗?现在的你和那天在黄州府街上追着我的你,在气质上已起了很大的变化。那种感觉,我只曾从有限几个人身上找到,像我师傅言静斋,净念禅主和庞斑,那是一种超越了人世间名利权位生死得失的真挚气质,而你更有一特点是他们没有的,就是你的无忧无虑,出自内心的洒脱。梦瑶自离开静斋后,从未试过像今晚那么开怀。”垂下头来,望向韩柏,眼神清澈若潭水,但又是那样地深不见底,平静地柔声道:“这个答案,韩兄可满意吗?”

韩柏心中一热,有点不好意思地试探着道:“那……那你应该欢喜和我在一起才是,为何却当我像瘟神般要甩开我呢?”

秦梦瑶失笑道:“瘟神?谁当你是瘟神了!”无论轻言浅笑,她总是那么千娇百媚,令人目眩神迷。

韩柏似乎迫她迫上了瘾,寸步不让地追击道:“不是瘟神,那为何差点要拿剑赶我走?”

秦梦瑶罕有地神情俏皮起来,故意装作若无其事地道:“最后我还不是让你跟着我吗?”

韩柏道:“那只是因为我大耍无赖,缠得你没有法子罢了。”

秦梦瑶再次哑然失笑道:“你终于肯承认自己是无赖了。”

韩柏涎着脸道:“对着你,我韩柏大……噢!不!我韩柏正是天字第一号大无赖。”兴奋之下,“韩柏大侠”这惹来他和范良极间无限风波的四个字,差点冲口而出。

对着这天字第一号大无赖,尽管秦梦瑶那样灵秀清明,也感无法可施,不悦道:“你心知肚明那答案,为何还要迫我说出来?”

韩柏吓得伸出大手,想按在秦梦瑶香肩上,但当然不敢,在虚空按了几下,恳请眼前玉人息怒,道:“好!好!我不问了!现在应怎么办?我们到这里是找什么人?”

秦梦瑶却不肯放过他,冷冷道:“现在‘韩柏大什么’不再嚷着要走了么?”

韩柏暗忖:现在你拿剑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会走了。同时心中警戒自己不可再乱称什么“韩柏大侠”,口中连声应道:“梦瑶小姐请原谅则个。”

秦梦瑶瞟了他一眼,只觉说出了心里话后,立时回复轻松写意,心境舒服得多了,她的剑道既不重攻,也不重守,讲求的是意之所之,任意而为,以心为指、以神为引。“对付”韩柏这无赖的“方法”,亦正暗合她剑道的精神。

她眼光移回那华宅处,心想自己到此来是要办正经事,却情不自禁地和这无赖耍了一大回,真是想想也好笑。忽然间她感受到刻下内心的无忧无虑,一种她只有在禅坐时才能达致的境界,想不到竟也在这种情形下得到了。师傅言静斋说过自己是唯一有希望过得世情这一关的人,但自己能否闯过韩柏这一关?自己是否想去闯?世情本来令人困烦的,为何韩柏却使她更宁静忘忧?

这时韩柏也如她般探头俯瞰着对街下的华宅,道:“谁住在这里?”

秦梦瑶温婉地道:“何旗扬!”

韩柏一愕下向她望来。

※※※

浪翻云在客栈贴着饭堂藏酒室那十多罐酒里东找西探,最后拣了一罐,捏开封口,倒在左诗递过来的大碗上,先自己灌了一大半入口内,才叹着气递过去给左诗。

左诗捧着剩下了小半碗的酒,有点不知所措。

浪翻云品味着口腔和咽喉那种火辣辣的畅快感,眼角见到左诗仍捧着那碗酒呆站着,奇道:“你为何不趁酒气未溢走前喝了它?”

左诗俏脸泛起红霞道:“我不惯用碗喝酒。”心中却暗怨:这人平时才智如此之高,怎么却想不到他自己用过的碗,哪能教另一妇道人家共享。

浪翻云恍然道:“是了,左公最爱用酒杓载酒来喝,这习惯必是传了给你,不用担心,我找只来给你。”

左诗“噗赫”娇笑,将碗捧起,不顾一切的一饮而尽。

浪翻云看得双眼发光,接回空碗,倒满了,贴着墙边的一个大木桶,滑坐地上,将那碗满满的酒放在地上,指着面前的地面道:“左姑娘请坐,这座位尚算干爽干净,不过就算弄污了也不打紧,明天我买一套新的衣裳给你,唔!一套也不够,要多买几套。”

左诗喝了酒,俏脸红扑扑地,顺从着屈腿坐了下来,低头看着那碗酒,轻轻道:“我可以多喝两口吗?很久没有这样大口喝酒了,味道比想象中还好。”

浪翻云开怀大笑,将碗双手捧起,递过去给左诗。

左诗伸手去接,当无可避免碰到浪翻云指尖时,娇躯轻颤,长长的睫毛抖动了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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