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雨翻云(36)

心中一动,两眼凝定在蒙面女子身上,好像捕捉到一些东西。

一位坐于内围,神情倨傲,脸色比别人苍白的年轻人冷冷问道:“如此请问专使,找到了心目接近中的人选没有?”

全场立时肃静下来。

宗越干咳一声道:“这位公子是──”停了下来,望向身边的商良,商良明显地呆了一呆,望向他的手下,他们齐齐露出惊奇不安的神色。

众人大奇,被安排坐在内围的人都是有头有脸者,商良他们怎会连对方是谁也不知道,除非对方是偷入席里,若事属如此,这脸色苍白的青年当有惊人的武功和不惧邪异门和双修府的胆色。

宗越眼珠一转道:“敢问兄台高姓大名,是何门派?”

苍白青年长笑起来,声慑全场。

众人心头一阵不舒服,功力浅者更是心头烦躁,有种要松开衣衫来吐一口气的冲动。

宗越清朗的声音响起道:“英雄出少年,朋友功力不凡。”他的声音并不刻意加强,但笑声却总是没法将他压下,每一个字都是清清楚楚的。

苍白青年笑声倏止,望向宗越道:“副门主名实相符,难怪以此年纪身居高位,只不知眼力是否亦如此高明,能看出我出身何处?”

浪翻云眼光望向悠闲安坐的蒙面女子,只见她垂在脸门的轻纱轻轻颤动起伏,心下恍然,原来她一直以传音入密的秘技,指引着丑女的一言一语,现在又将答案,传入宗越耳里。单是能把音聚成线这项功夫,已使人不敢小觑于她。

宗越外表一点也不露出收到传音的秘密,微微一笑道:“朋友刚才把握钟声响起,各位朋友注意力集中到‘双修舫’时,偷入席间,足见智勇双全,从这点入手,本人猜出了阁下的出身来历。”

苍白青年首次脸色一变,掩不住心中的震骇。

浪翻云亦大是讶异那女子的才智。

宗越这番话自然来自蒙脸女子,但钟声响时,她还在巨舫那边,怎能看到这边情况,而她这么判断,显是凭空猜想。他浪翻云可能是全场里唯一知道她这判断是对的人,苍白青年能瞒过别人,又怎能瞒过他这不世出的武学大宗师。

其它人则瞠目结舌,心想宗越怎能凭这线索去判断别人的家族出身!

苍白青年冷冷一笑道:“本公子洗耳恭听。”神情倨傲之极,并不把宗越放在眼里,也没有承认自己是否趁那时刻偷入席内。

宗越目光扫过全场,看到所有人均在“洗耳恭听”后,淡然一笑道:“公子要偷入席内,显是不愿被人知道身份,亦不计较是否遵守大会的规矩,甚至并非为参加选婿而来,如此自然是敌非友,今次选婿大会乃双修府的头等大事,公子如此做法当是针对双修府,而与双修府为敌或有资格这样公然为敌的门派屈指可数,这样一来,公子的身份早呼之欲出。”

在场数百人拍案叫绝,这宗越年纪轻轻,分析的能力却非常老到。

苍白青年脸上半点表情也没有。

宗越悠悠道:“兼且公子舍易取难,不取外围而坐内围,显然自重身份,亦欲露上一手,而亦只有南粤‘魅影剑派’的‘魅影身法’,才可使公子轻易办到这点。”

众人一阵骚动。

江湖有所谓“两大圣地,三方邪窟”,二大圣地是净念禅宗和慈航静斋,这位于南方一小岛的魅影剑派,便是三方邪窟的其中一窟,一向与世隔绝,原来竟是双修府的死对头,据闻近年出来了一个武功高绝、心狠手辣的“魅剑公子”,只不过活动限于南方数省,所以在场无人有缘见过,不知是否眼前此君?

苍白青年长笑道:“好!不愧邪异门第二号人物,本人正是‘魅剑公子’刁辟情,顺道在此代家父向厉门主问安。”

成丽向成抗道:“原来这是个坏人。”

成抗唯唯诺诺。

成丽声音虽小,却瞒不过魅影公子的耳朵,眼光扫来,凶光暴闪,扫过两姊弟,才移回宗越身上。

浪翻云内心叹了一口气,这魅剑公子刁辟情分明是那种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的人,成丽轻轻一言,已种下祸根。

丑女此时暴喝道:“没有人请你来,管你是什么公子,只要是‘魅影剑派’的人,就要给我滚!”

刁辟情长身而起,傲然道:“来者不善,善着不来,本人今天来此,是要向双修府的人请教双修绝技,与其它人绝无半点关系,还望宗副门主明鉴。”

这几句话在刁辟情说来确实非常客气,毕竟他不能不对“邪灵”厉若海存有顾忌,不愿开罪邪异门,因为若惹翻了邪异门,引得厉若海亲自出手,连他父亲“魅剑”刁项也没有必胜把握。

宗越眉头大皱,双修府和魅影剑派基于上代恩怨,一向势如水火,邪异门的宗旨是避免卷入漩涡,以免树立像魅影剑派这类难惹的对头,可是若让刁辟情如此在势力范围内悍然生事,邪异门亦是面目无光。正为难间,丑女道:“宗副门主,今日人家是冲着本府而来,应交由我们处理,希望邪异门能置身事外,敝府感激不尽。”

宗越才是感激不尽,闻言向刁辟情道:“刁公子可否卖个面子给敝门,待选婿大会事了之后,才找上双修府,解决你们间的问题?”这几句话合情合理,既保存了邪异门的面子,又不损和魅影剑派的关系。

魅剑公子刁辟情大步踏入场中,来到蒙面女子的桌前十多步处站定,冷冷道:“只要双修夫人拿起脸纱给我看上一眼,本公子保证转身便走,夫人意下如何?”

丑女怒喝一声:“好胆!”一闪身来到蒙脸女子之旁。

众人间响起一片嗡嗡语声。

这女子虽蒙起俏脸,但横看竖看也只像二十许人,怎会是双修公主的母亲双修夫人。

一个粗豪嘹亮的声音响自中围的一席里,喝道:“我管你是什么臭公子,老子来这里参加大会,你却来捣蛋,你……”

他“你”字下面的话尚未说出,众人眼前一花,原本立在场中的刁辟情失去踪影,众人眼光连忙追踪往发言的大汉处,只见一条人影像一缕烟般降在发言大汉那一桌上,手上幻起重重剑影,倏又收去,人影由一个变成几个,似欲同时飘往不同的方向,忽尔间又消失不见,失去踪影的刁辟情竟回到场中原处。

“锵!”剑回鞘内。

出言责难的大汉提着一柄尚未有机会一劈的重斧,全身衣衫尽裂,脸如死灰,有多难看便多难看,蓦地愤叫一声,离席奔逃,转瞬去远。

众人倒抽了一口凉气,魅剑公子论身法剑术,均如鬼魅般难以给人看清楚和捉摸得着,遑论和他对仗。

宗越也想不到他如此了得,暗忖这人可能是自有魅影剑派以来最杰出的高手,难怪敢单身前来挑战双修府,连自己也无稳胜的把握。

丑女眼中现出惊惶不安的神色。

刁辟情一出手震慑全场。

反而那被指是双修夫人的蒙脸女子淡然自若,不见任何波动。

刁辟情阴冷道:“若非看在宗副门主面上,此人定难逃一死。”

宗越眉头一皱道:“刁公子不负魅影剑派新一代宗匠的身份,宗越愈看愈心痒,望能领教高明。”

各人一阵骚动,想不到一直对刁辟情处处容让的宗越,竟一下子将事情全揽到自己身上,还出言挑战。

只有浪翻云明白他的心情。

宗越若真的对那双修夫人有意,在这种情势下便不能不出手护花,否则将永远失去争逐裙下的机会。

刁辟情愕然道:“这是敝派和双修府间的事,宗副门主犯不着搅这浑水?”

宗越哈哈一笑,豪气飞扬道:“在这等情势下,尽管厉门主在此,也不会反对我出手。”

刁辟情沉声道:“家父曾有严令,着我不要和贵门有任何冲突,但却非本公子怕了邪异门,宗副门主莫要迫我。”他的话似容让,其实却是将宗越迫入不能不出手的死角。由此可见此人自负非常,想乘机大干一场,藉而闯出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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