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雨翻云(477)

想到这里,头皮发麻,现在他可说是仇家遍地,蓝玉、方夜明、胡惟庸等均恨不得置他于死地,若给对方高手追上,那就危险之极,倏地把魔功发挥尽致,飞檐越壁,亡命朝烟花发出的相反方向掠去。

狂奔了三里许外,才折转回来,再往玄母庙奔去。

被人监视追逐的感觉至此消失。

韩柏松了一口气,自夸自赞了一番后,再跃上瓦背,腾空而起,越过玄母庙外围的高墙,投往玄母庙那像极一个斜倾大广场般的瓦面去。

才踏足瓦顶边缘,一声佛号由高高在上的屋脊传下来,有人颂道:“佛说一切法,为度一切心,若无一切心,何用一切法?”

韩柏立时魂飞魄散。

刚才感觉有人在旁窥伺,还可推说是疑心生暗鬼,现在明明有人拦在前路,他却一点“前面有人”的感觉都没有,那就更是骇人了。何方高人,竟能“瞒过”他的魔种呢?

他立稳瓦背,心情揣揣地往上望去,只见一道颀长人影,背着星空卓立庙背上,说不出的神秘飘逸。

韩柏功聚双目,虽看到对方的秃头和灰色的僧衣,可是对方的庐山真貌却隐在暗影里,没法看得真切。

后方高空再爆开了一朵烟花。

韩柏暗暗叫苦,他并非不想掉头便走,而是对方虽和他隔了足有十多丈,但气势却隐隐地罩着了自己,假若他溜走,对方在气机牵引下,必能后发先至,把自己截在当场。

这想法看似毫无道理,可是韩柏却清晰无误地感觉到必会如此。

若非对方是个和尚,他甚至会猜测拦路者是庞斑、里赤媚之辈,否则为何如此厉害?

自己的仇家里似乎并没有这般的一个人。

那人柔和好听的声音又念道:“体即法身,相即般若,用即解脱,若止观则成定慧,定慧以明心,德相圆矣。”

韩柏惨叫道:“无想僧!”

他并非认出对方来,只是认出对方念的正是无想十式内开宗明义的几句话。

他自然地摸上自己戴着薛明玉面具的脸颊,心中叫苦,难道对方以为自己是薛明玉,那就苦不堪言了。

远方传来真气充沛的尖哨声,不住迫近。

韩柏猛一咬牙,提聚功力,朝上掠去,一拳击出,只要无想僧稍有退让,他便可破去对方气势,亡命逃遁。

无想僧立在屋脊处,不动如山,口宣佛号悠然道:“此心本真如,妄想始蔽覆,颠倒无明,长沦生死,犹盲人独行于黑夜,永不见日。薛施主还要妄执到何时。”淡然自若一掌抽出,掌才推到一半,忽化为数十只手掌。

韩柏一时间竟看不出那一掌是虚,那一掌是实,吓得猛地后退,又回复刚才对峙之局。

韩柏大感骇然,这是什么掌法,为何每一只手掌都像真的那样,先运功改变声道,叫屈道:“圣僧你弄错了,我并不是薛明玉。”

无想僧哈哈一笑道:“善哉!善哉!如是,如是。”

韩柏愕然道:“圣僧在说什么?我真的不明白。究竟──嘿!”

无想僧微微一笑道:“薛施主中了愚痴之毒,当然不能明白何为贪嗔愚痴!”

韩柏见他认定自己是薛明玉,暗忖你老人家才真的中了愚痴之毒。大感苦恼,可恨对方强凝的气势遥遥制着自己,怎样才可脱身呢?

风声从左右后三方同时响起。

韩柏立时冷汗直冒,知道自己这无辜的“薛明玉”,陷进了八派联盟组成的捕玉军团的重围里。

远近屋顶现出二、三十道人影,组成了令他插翼难飞的包围网。

韩柏环目一扫,男女老嫩、和尚道姑,应有尽有,暗叫我命苦也。

现在即使他表露真正的身份,亦于事无补。人家只要指他是假扮薛明玉去采花,这罪名已可使他跳落长江都不能洗清。更何况他的好色天下闻名,比任何人更没有为自己辩护的能力。目前唯有硬着头皮,看看如何脱身才是上策。

忽然有女人尖叫道:“真的是他,化了灰我颜烟如都可把他认出来。”

韩柏当然不知道这颜烟如曾失身于真正的薛明玉,又曾扮船娘去骗假扮薛明玉的浪翻云到他的小艇去。故作讶然道:“姑娘是否认错人了,我怎会是薛明玉。”

颜烟如怒叱道:“你以为改变声音的鬼技俩就可瞒过我吗?我曾──哼!定要把你碎尸万段!”

韩柏运足眼力向左侧庙墙外另一所房子的屋顶望去。只见那颜烟如和其它六个人立在屋顶。她生得体态动人,貌美如花,心知要糟,此女如此语气,定曾给薛明玉采了,所以才认得自己现在这张俊脸。

这次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其它人一言不发,然然盯着他,看得他心慌意乱。

怎办才好呢?

背后一阵悦耳而苍劲的声音道:“老夫书香世家向苍松,薛兄现在插翼难飞,究竟是束手就擒,还是要动手见个真章?”

韩柏心叫我的妈呀,往后望去。

那书香世家的家主向苍松,卓立后方屋背处,一身华服随风飘拂,写意透逸,留着五柳长须,一看便知是有道之士。

左方一阵娇笑响起道:“向老对这个淫贼何须客气,亦不用讲什么江湖规矩,大伙儿把他像过街老鼠般痛揍一顿,废去武功,再交给官府处置,不是天大快事吗?”

韩柏往颜烟如旁的屋顶望去,立时两眼放光,原来说话的是个风韵楚楚的女人,修长入鬓的双目,透着摄人的风神光采,目如点漆,体态均匀,背插长剑,姿色尤胜颜烟如一筹,比之左诗、朝霞等,又是另一番动人的韵味。

那美女见韩柏目不转睛盯着她,怒叱道:“大胆狂徒,大限临头还不知死活。”

韩柏知她动手在即,骇然道:“且慢──嘿!此事怕有点误会了。”同时瞥见她身旁尚有冷铁心和骆武修、冷风等一众他曾见过的古剑池弟子,心想这美女难道就是古剑他的著名高手“慧剑”薄昭如?

无想僧宽大的僧袍在夜色里随风飘拂,淡然自若的声音传下来道:“薛施主说得好,生生死死,恰是一场误会,再无其余。”

韩柏对佛理禅机一无所晓。明知他在打机锋,点醒他这个“罪人”,却答不上来,窒口结舌地道:“但你对我那种误会是真的误会,不是大师说的那一种。”

无想僧柔声道:“施主总是不觉,故颠倒于生死海中,莫能自拔。然妄心真心,本为一体,前者譬之海水,后者犹如波浪,海本平静,因风成浪。我辈凡夫,病在迷真逐妄,施主若能看破此理,背妄归真,哪还会执着于孰这孰那?”

韩柏忍不住搔起头来,苦恼道:“大师真是有道高僧,无论怎样怕也说不过你。只不知大师能否亦破妄识真,看出我是无辜的。唉!实不相瞒,我其实只是薛明玉的孪生兄弟,这次前来京师,就是想劝‘兄弟’他背妄归真,自动自觉到官府处自首,不要执着。”

无想僧尚未有机会回应,一阵狂笑由右方传来,一名又黑又瘦,满脸皱纹的老人家捧腹大笑道:“我还当薛明玉是个人物,原来一竟是胡言狂话,胆小如鼠之徒。唉!这么好笑的言词亏你说得出来,不怕笑掉老夫的牙吗?”

四周冷哼和嘲弄声此起彼落。

韩柏委屈地道:“这位老人家是谁?”心想你还有多少只牙呢?

黑瘦老者笑声倏止,冷哼道:“听着了!老夫就是武当派的田桐,你到了地府后,切勿忘了。”

韩柏心中叫苦,早在韩府时,便听过这人大名,他的“无量剑”在武当中排行第三,仅次于武当掌门纯阳真子和飞白道长,是俗家高手里最出类拔萃的一个,生平疾恶如仇,出手非常狠辣。

只是对方报出名号来的人,便无一不是八派中的高人,这场仗如何能打?

混了这一阵子,四周最少增加了十多人,使对方达至近五十人之众,看来整团捕玉军全来了凑热闹,这些人自是八派的领袖和精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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