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雨翻云(535)

左诗这才记起韩柏,俏脸羞红,但又涌起无尽的甜蜜,赧然道:“大哥啊!诗儿是否水性杨花,既心甘情愿从了柏弟,但又情不自禁地爱着大哥,希望能永远靠在大哥怀里。”

浪翻云哈哈一笑,探手过来搂着左诗的小蛮腰,柔声道:“我们兄妹之情,可鉴天地,何水性杨花之有?来!让我们去见小雯雯。”

左诗扯着他道:“不!大哥!让我们先说一会话儿,太少这样的时刻了。”

浪翻云爱怜地看着她道:“从你的清溪流泉,浪翻云已感到诗儿无限的深情,还用说出来吗?”

左诗娇躯轻颤,移入他怀里,喜欢地道:“诗儿明白了,还感到非常幸福呢!”

浪翻云仰天长啸,夹起左诗,朝着大河奔去。左诗两手紧搂着浪翻云的粗腰,迷醉在他浓烈的男子气息里。她既热爱着韩柏,亦深恋着浪翻云。

前者使她纵情地燃烧生命,后者却是纯洁无瑕的精神恋曲。

※※※

韩柏和范良极在众卫拱护下,昂然进入皇城。

这次他们由南面的洪武门进入皇城,沿着御道朝午门而去,两侧排列着一系列的中央机构,宗人府、吏户礼兵刑工的六部、大都督府和太常寺等林立两旁,气象森严。

宫内守卫明显加派了人手,隐隐弥漫着山雨欲来前的紧张气氛。

刚经过了吏部的官署,有人在后方高叫道:“大哥!四弟!”

范、韩两人别头回望。

只见几天不见的陈令方一身官服,在五、六名禁卫高手拥侍下神采飞扬急步往他们走来,还按着头上的官帽,以免掉了下来,形状滑稽。

两人同时涌起患难下建立的深刻交情,勒马停定。

陈令方来到两人马旁,第一句就问道:“瑶妹的仙体痊愈了吗?”

韩柏好奇地摸了摸他的官帽,笑道:“有我这天下第一情医,当然好了!唉!不过她的仙气又加强了,我想一振夫纲亦无能为力了。”

陈令方知他们进宫是要去见驾,不敢阻迟,眉开眼笑道:“那就好了,你们若有空,待会到吏部来找我,我忙得昏天昏地,想去看你们也办不到。”接着压低声音道:“后天皇上会正式改组六部和都督府,届时必有连场好戏。”

范良极欣然低声嘲道:“你这利欲熏心的老小子。”催马先行。

韩柏俯凑下去问道:“燕王送的大礼精采吗?”

陈令方色迷迷应道:“精采无伦!”

韩柏大笑赶上范良极,传音道:“你是否随我进去见老朱。”

范良极传音回来道:“朱元璋又不是惹火美人儿,有什么好见的,我自会找地方打发时间。”

韩柏大感不妥,偏又作声不得,各人此时在午门外停下,全体下马。

午门城台雄伟壮观,下宽上窄,古朴稳重,台基以红大理石砌成须弥座,城台上有五座黄瓦金顶、重檐彩饰的高楼,楼与楼之间有阁道相联,气象万千,尤胜大明门,经过中央门洞时,更觉开扬宽畅,此时以巨大青石铺就的御道满盖白雪,百多名内侍正冒雪清理。

刚入午门,聂庆童早恭候其内,一番客气后,领着两人直入干清门,进入后廷,来到朱元璋和妃嫔日常起居的干清宫前。

范良极眉目间隐隐透出兴奋神色,随便找个借口,留在殿外,只余下韩柏一人独自进殿去见朱元璋。

偌大的殿堂,便像一个富贵人家的大厅,只是空间广阔多了。

朱元璋悠闲地坐在一张太师椅里,后面是一张满是书法的大屏风,见到韩柏,隔远笑道:“忠勤伯不用多礼了,来!坐到朕身旁来。”

韩柏本以为朱元璋因他夺得了秦梦瑶,会含恨在心。哪知他的态度反比以前更亲切了,不理是否在做戏给他看,亦笃定多了,叩跪后坐到他身旁的太师椅去,两人只隔了一张小几,名副其实的平起平坐。

朱元璋笑了笑,道:“小子你看看朕背后这张屏风上写的是什么诗,读来给朕听。”

韩柏虽不知他弄什么鬼,唯有往屏风瞧去,念道:“南朝天子爱风流,尽守江山不到头,总为战争收拾得,却因歌舞破除休。尧将道德终无敌,秦把金汤可自由,试问繁华何处在,雨花烟草石城秋。”

朱元璋淡淡道:“这是唐人李山甫的《上元怀古》诗,朕特别教人写在起居当眼处,便是以之律己,提醒自己必戒华奢,借用民力,以免万民受苦。朕的作为,目下虽有人不同意,但证诸百世之后,当能体会朕的苦心。”

韩柏对这首诗只是一知半解,亦无心求解,更不明白朱元璋为何说起有关节俭爱民这方面的事,只好唯唯诺诺,虚应故事。

朱元璋叹了一口气道:“昨夜与梦瑶一席话后,朕整晚都没有睡觉,不但想着她的话,也想到静庵和若无兄,想得胡涂起来,真望时光能倒流,使我可以把一些往事纠正过来。”

忽地龙目寒光一闪道:“你可知朕为何会和若无兄弄到今日如此田地?”顿了顿语气森冷低喝道:“不要像那些人般骗朕说不知道。”

韩柏心中叫苦,硬着头皮道:“好像是皇上与鬼王在建都上有分歧之见吧!”

朱元璋点头道:“这只是第一桩朕不听他提议的事,岂知只此一项,竟若长堤破开了缺口,连串的争执便由此而起。”嘴角牵出一抹苦笑道:“这也应怪朕当时迷上了铁冠道人看风水的本领,不但选了金陵为都,还让这空负盛名的人为我卜定地基,不顾若无兄的反对,调集了几十万民工,耗费了大量土石,照铁冠的指示把燕雀湖填平,在其上建设这些宫殿楼台,忘记了这些工程是如何劳民伤财。”

韩柏听着这天下至尊破天荒第一次承认自己的错误,好感大生,暗忖难道经梦瑶昨夜“教训”他后,这老小子竟转起死性来吗?

朱元璋喟言道:“当时在朕一力坚持下,特别在地基下打进了密集的木柱,墙基全部铺上巨石,又构筑了良好的下水道,以防止地基下沉,当时若无兄已指出所有这些工事最后均徒劳无功,可是朕却一意孤行。唉──”

韩柏一呆道:“皇宫现在是否有什么不妥呢?”

朱元璋苦笑道:“是大大的不妥,宫殿建成后,地基就开始下沉,到现在情况日趋严重,整个宫城前昂后洼,形势不称。唉!朕自见了你这小子后,看着你享尽人间艳福,愈发相信兴废有定,尤其与梦瑶一见后,更感精力非比从前,只望改组军政后,天下会出现一段长治久安的大一统局面,那便无负静庵之托了。”

韩柏心中感动,热血上涌,不理这是否只是朱元璋笼络和收买他作的虚假之言,拍胸道:“只要我韩柏有一口气在,定会助皇上完成心愿。”

朱元璋深深看了他一眼后,沉吟片晌,奇峰突出地道:“你说朕应否除掉燕王?”

韩柏一震道:“什么?”

朱元璋双目射出冷酷的光芒,缓缓道:“现在形势明显,就算我平定了蓝玉和胡惟庸,燕王始终是另一个祸乱的根源,朕怎忍心看着万民再受战乱之苦?”

韩柏给他弄得胡涂起来,嗫嚅道:“皇上不是已要小子转告他,若他乖乖的在皇上有生之年不谋反,便不会制他的权力。”

朱元璋哑然失笑道:“争霸天下,只有两种人,就是成功者和失败者,而争霸的目标,就是要成为那唯一的胜利者,什么手段都可以用上,最重要是那手段能否使你成功,此所谓兵不厌诈。数十年来,就是基于这信念,朕才得坐到了这位置上,明白了吗?”

韩柏道:“皇上不是说过燕王是你不忍心对他无情的九个人之一吗?”

朱元璋不悦道:“竟敢算起朕的账吗?”

韩柏愈来愈弄不清楚朱元璋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更难猜他心中想的是什么,叹道:“小子不敢!只是有点胡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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