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雨翻云(590)

浪翻云出奇地神色平静,因为他自知常瞿白是天命教的军师后,早猜到纪惜惜无缘无故的不治之症实是常瞿白巧施毒手,因而涌起对单玉如前所未有的杀机,可是如今证实了,却不能为他带来另一次冲击。

这亦叫人算不如天算。

单玉如以为害死了纪惜惜,将可使他一蹶不振,哪知却把他往武道的极峰推上了一步。唯能极于情。

故能极于剑。

常瞿白发泄过后,被浪翻云冷冷凝视,心头一寒,竟说不下去。

浪翻云摇头叹道:“你对单玉如倒是忠心耿耿,浪某一向不赞成对人用刑,可是对你这等狼心狗肺的叛徒,浪某只有破例一次了。来吧!朋友!怒蛟帮全体上下一心的在欢迎你呢。”

一手抓着他腰带,冲天而起,往与韩柏等人会合。

※※※

朱元璋聚精会神翻看残册,双目异光闪闪。

陪在两侧的是燕王和韩柏。

前者神釆飞扬,后者却是垂头丧气。

朱元璋忽地哈哈大笑,一掌拍在龙桌上,兴高采烈道:“烧得好,只是剩下来这几片残页,足可使朕知道应采何种对策了。”

韩柏半信半疑道:“我们早先也看过,这样黑炭似的东西,字划都给熏得模糊不清,还可以看出什么内容来呢?”

朱元璋微笑道:“问题是你们并不熟悉朝廷的事,由这册子内记录的联络手法,金银宝物的交易,册子原本的厚度,朕可大约猜出这些人的职级和人数。例如这里注着寒露后三日,黄金二千两,夜光杯一对,朕就知此人应是兵部侍郎齐泰,因为那天正是他的生辰,允炆贺寿时曾送了一对夜光杯给他。”

燕王一呆道:“齐泰竟是天命教的人吗?”

朱元璋淡淡道:“当然非是那么简单,否则单玉如亦无须除掉胡惟庸了,主因就是他被识破了与天命教的关系。朕可以预言,除非允炆真的皇权固若金汤,否则天命教会永远藏在暗处。正因事事均须允炆出头,又由天命教暗中支持,才会有这样厚厚一本名册。允炆还会借口要对付胡惟庸这人人深恶痛绝的人,加上暗示有朕在后面支持,试问京内的大臣谁不投靠于他,遵他之命行事。”

韩柏皱眉道:“允炆手上既有如此实力,又得单玉如在背后策划,怎样才能对付他呢?”

朱元璋沉吟半晌后道:“家丑不出外传,允炆的事只可用特别手法处理,教所有人不敢口出半句怨言。”

韩柏和燕王对望一眼,均想不到朱元璋有何妙法处理这么烦难的家丑。

朝臣中如齐泰者,乃位高权重的人,现在他的命运已和允炆挂上了钩,若朱元璋废允炆立燕王,他不立即造反才怪哩。

朱元璋岔开话题道:“朕使人研究过盘龙杯内的药牲,墓木上虽不是毒药,但遇上酒精,却会化为烈毒,试饮的太监先是身体不息,产生晕眩等症状,然后心脏发大,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半个时辰后窒息死亡,非常厉害。”

韩柏心中不忍,朱元璋竟残忍得找活人来试验毒性,人命真的是那么蝼蚁不如吗?

燕王丝毫不以为异,只奇道:“为何他们不用较慢性的毒药,那岂非谁也不会怀疑是那杯酒有问题吗?”

朱元璋淡然自若道:“道理很简单,他们是要亲眼目睹朕着了道儿,于是就可立即发动阴谋,控制一切。”

韩柏愕然道:“如此说来,不是等若朝内有很多人和允炆一起谋反吗?”

朱元璋微笑淔:“这两天皇儿一直留在朕身旁,早惹起了各人的猜疑,允炆便可以此向拥护他的人证实朕有改立燕王的打算,在这情况下,谁也要站在允炆那边押上一注。唉!只恨这名册烧得残破不存,否则朕一夜间便可把这些人全部清除,幸好朕仍另有手段。”。

燕王煞言不语,没有人比他更明白那些人要造反了;因为假若他真的登上帝位,首先就会拿这些人开刀,再换上自己的班底,这是连他自己亦不会改变的事。

韩柏愈来愈发现朱元璋的厉害,忍不住道:“皇上有何妙策?”

朱元璋哑然失笑道:“除若无兄外,只有你这小子才够胆用这种语气和朕说话。”忽地沉吟起来,淡淡道:“若无兄是否受了重伤?”

韩柏知瞒他不过,点了点头。

朱元璋双目射出伤感的神色,低回道:“朕知道若无兄再不会见朕的了。”接着转向燕王棣道:“小棣之有今日,全拜若无兄所赐,切莫忘记了。”

燕王也弄不清楚他说这些话是来自真情还是假意,只唯唯诺诺答应了事。

朱元璋忽又失笑道:“庞斑的派头真大,竟要朕大开城门送他离城,不过离城容易回国难,希望他们一路顺风顺水吧!”嘴角飘出一丝阴恻恻的笑意。

韩柏和燕王再交换一个眼色,都看出对方眼内的寒意。

朱元璋深深瞧着韩柏道:“假设你是单玉如,现在应怎么办呢?”

韩柏叹了一口气道:“假设小子是那女魔头,自然知道奸谋败露,允炆和恭夫人都露了光,所以一是立即逃走,一是继续发动奸谋,同时设计出种种应变之法,假设盘龙杯下毒一事不成,立即施展其它手段──”

朱元璋含笑截断他道:“朕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就是盘龙杯底的药物非常特别,可蚀进杯底去,不但肉眼察觉不到,连清水或干布都洗拭不掉,所以若朕拿起盘龙杯喝祭酒,他们定会深信不移朕中了毒,你说那时单玉如又会怎样施为呢?”

燕王和韩柏同时愕然,开始有点明白朱元璋所说的另外的手段了。

朱元璋向燕王道:“还是皇儿说来较接近和真实一点。”

燕王棣老脸一红,有点尴尬地道:“假设我是允炆,必须设法控制了禁卫或厂卫任何一方的势力,那时就可立即掌握了全局,正式登上帝位,同时把我和所有与鬼王有关的势力铲除,然后才对付其它像叶素冬等忠于父皇的人。那时就算有人知道问题出在那杯酒上,亦没有人敢说半句话了。”

朱元璋双目寒光一闪道:“朕敢断言,他们的第一步行动便是杀死叶素冬和严无惧,厂卫方面不用说,楞严和他的亲信可以轻易控制大局,叶素冬方面那几个副将亦必有人有问题,只要干掉素冬、无惧,朕最亲近的两股势力都会落到允炆手上,加上群臣的附和,那时你们逃迟一点,亦要没命呢。”

再沉声道:“何况他们仍不知韩柏的魔种能解去皇儿身上的媚蛊,以为你的生死全操在他们手上。所以单玉如怎肯如此轻易放弃,她怎也要看看朕会不会拿起那个盘龙杯来喝酒的。”

燕王完全明白了乃父的反阴谋,低声道:“帅念祖和直破天会不会有问题?假若他们都是允炆的人,配合他们手上的高手,蓦然发难,会是很难应付的一回事。”

朱元璋叹了一口气,看着贱册道:“朕要得到这名册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想看看上面有没有他们的名字,他们一直都支持允炆,但有没有那种勾结的关系,却难说得很。”

韩柏暗忖朱元璋确是作茧自缚,这亦可说朱元璋是自己在对付自己了。

事实上,叶素冬、严无惧等谁不是一直在支持允炆,奉他为未来主人,朱元璋要一夜间扭转这局势,以他的力量仍难以办到。所以若朱元璋真的死了,知道内情的叶素冬或会站在燕王这边,但严无惧却不敢包保了。

更大的难题是朱元璋极要面子,当日明知燕王行刺他,亦要为他隐瞒,把责任推到水月大宗身上。现上怎能把叶素冬等招到座前来,告诉他们允炆是单玉如的孙子,同况其中还牵涉到他与恭夫人见不得光的私情。

朱元璋断然淔:“只要我尚有一口气在,谁都不敢公然造反,尽管和允炆合谋的人,亦要看朕有没有喝那杯毒酒才敢行动,所以只要我们布置得宜,便可把允炆和所有奸党全引了出来,我们就可借口允炆谋反,一举尽歼所有人。在这情况下,朕最可以信任的人,除老公公他们外,就是韩柏和他的好友们,以及棣儿你那方面的高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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