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雨翻云(71)

范良极伸头出来,不耐烦地道:“还不下来,记得顺手把井盖掩上。”

韩柏一咬牙,跃了下去,到了范良极消失处,只见一个黑沉沉的洞,忙钻入去,窄小的空间和浓烈的泥土味,应该使人非常难受,但对曾两次被埋土内的他来说,反而有难言的亲切感。

范良极的声音传来道:“将就点,这洞是我专为自己打的,没想到要招待你这大个子,快来。”

韩柏钻将过去,移动了二十多尺,仍像没有尽头似的,心下骇然,这范良极也可算是打洞的不世高手了,难怪他能成为天下群偷的大宗师。

水响传来。

韩柏身子一轻,从另一头钻了出来,落到一处水深及膝的地方,异味充盈在这闭塞的空间里,使人胸口作闷,呼吸不畅。

范良极在一端的暗黑里叫道:“快来!”

韩柏跟了过去。

前面一道亮光传来,只见范良极只剩得一对肩膊以下的身体悬在前方,光线由他探头出去的地方传来。

韩柏心中恍然,原来这是条大型下水道,上面是地面,只不知范良极在看什么?

当他来到范良极身边,这有独行盗之称的黑榜高手跃回渠内,叫道:“你上去看看!”

韩柏怀疑地看看范良极,心想若我将头伸出去,你岂非要把我怎样便怎样了!

范良极人老成精,哪会不知他心中转着的念头,失笑道:“放心吧!假设我对你有不轨之心,便让我永远也收服不了云清那婆娘。”这誓言对他来说可是严重之极。

韩柏再咬牙,双手攀着圆洞的边缘,升了出去。

首先入目是遮掩洞口的垃圾杂物,然后是对面街旁盖立的一所大宅的正门,红门金环,非常有气势,高墙内奇树挺起,令人想象到内里的豪华和气派。

范良极的声音传来道:“表面上,这是一个京官的大宅,事实上却是庞斑布置在武昌的行宫之一,哼,庞斑可以瞒过其它人,又怎能瞒过我这偷窥的专家。”

韩柏的头在上面轻叫道:“噢!门打开了,有十多骑奔了出来──”

范良极得意笑道:“庞斑极为自负,所以一切行动都正大光明,毫不掩饰,但要跟踪他们却非易事!”

韩柏奇道:“既是毫不掩饰,跟踪他们有何困难!”

范良极道:“方夜羽此人极有才智,特别长于反侦察的布置,即管换了我,若贸然来踩盘暗探,必会被他布于行官外的暗哨发现,假若你就这样去跟蹑他们,保证亦逃不过他沿途布下的暗哨,岂是你想象的那般容易。”

韩柏浑身一震道:“方夜羽出来了!”

范良极首次露出紧张的神色,低呼道:“他身边还有什么人?”

韩柏道:“他身边有十多个人……”

范良极急道:“有什么人的形相比较特别?”

韩柏忽地闭嘴不言。

范良极愕了一愕,却没有作声。

好一会,韩柏跳回沟里,顺手将洞盖掩上,犹有余悸地道:“好险,差点给人发现了,幸好我知机闭上了眼睛。”

范良极道:“谁人如此高明,竟能对你的目光也能生出感应?”

在黑暗里韩柏低声道:“不是一个人,而是有三个人几乎是不分先后感到我在看他们,一个是方夜羽,另外两人一个是满头白发的中年英俊男子,一个是妖艳之极穿红衣的少妇。”

范良极全身一震,叫道:“不好!快随我走!”

当先往另一端逸去。

韩柏连忙跟着。

一老一少,转瞬间逃之夭夭。

第九章 浴血兰溪

兰溪镇乃武昌东面大镇,位于浠水和长江交汇处,此去东三十里,便是白云山的迎风峡,过峡后是亭前驿,南去四十里便是天下有名难越的“雷池”了。

天色大明。

厉若海策着战马“蹄踏燕”,身前马背上伏卧着他爱恨交缠的徒儿风行烈,手足透过马腹底给绑得牢牢扎实,缓缓步进刚开始晨早卖买的墟集。

大街两旁摆满来自各处商贩乡农的蔬档,由布帛疏果,锄头器皿,以至乎驴马猪羊,无不是交易的对象。

讨价还价的声音叫得喧闹一片。

一辆载着禾草的驴车,在厉若海旁赶过,像生怕错失了发财的机会。

望之不尽的长街人头汹涌,一派兴旺盛世之象。

厉若海神色平静,轻提缰索,策着爱骑“蹄踏燕”在一堆堆买卖进行得如火如荼的人群间缓行穿过。

马背上的风行烈乍看也不知是生是死,惹得四周的人不住投来好奇惊异的目光,但当他们目光转到笔挺的厉若海身上时,都噤口不言。

稍有经验或眼光的人也知道他不是好惹的人。

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走到厉若海马旁,仰起天真的小脸叫道:“客官!要不要一串冰糖葫芦,又鲜又甜,好吃着呢。”

厉若海低下头去,罕有掀起微波的心田涌起一股浓烈的感情,想起了自幼相依为命,后来却被恶棍活生生在他眼前打死的弟弟,在他怀中死去时,正是这个年纪。

小孩给他精芒电射的眼神看得心中发毛,拿着递起冰糖葫芦的手向下缩回。

厉若海手一动,冰糖葫芦到了他的大手里,同一时间将重重的一块黄金塞入小孩手里,柔声道:“回去好好读书认字吧!”

小孩呆若木鸡,不能置信地看着手内黄澄澄的金子,好一会才欢啸一声,回头钻入了人堆里,走得无影无踪。

厉若海伸手摩挲了风行烈满湿了汗水的头发一下,心中掀起的感情巨浪仍未平伏,自幼弟惨死后,他便知道这世上只有强权,没有公理,三年后,他重回幼弟惨死之地,尽杀仇人。但心中的悲痛,却从没有片刻稍减。

这三十多年来,他律己至严,全心武道,因为只有在武道的追求里,他才能压下对亡弟那噬人的思念。

在某一程度上,风行烈不但是他的徒儿,也代替了他心中亡弟的位置。

所以他一生只收了风行烈这弟子。

他不会让任何人伤害风行烈。

远处人群里传来一阵喝驾,一队捕快在一名壮健的差头带领下,转了出来,刚好迎上策马缓行的厉若海。

差头看到马背上的风行烈,眼中一闪,拦在马头,向厉若海喝道:“停下,马上驮的是何人?”

即使是江湖中人,在一般情形下,总会卖官府三分情面,因为官府庞大的实力和资源,惹上了是没完没了的烦恼。

厉若海淡淡道:“这是小侄,患了重病,在下送他往亭前驿求当地名医诊治。”

那差头脸色稍缓,道:“好!让我验看贵亲,若真是病了,绝不留难。”这番话也是合情合理。

厉若海一抽马头,速度略增,往那差头迫去。

众差役纷纷喝骂,抽出兵器,附近的人大祸临头般退避开去,腾出个偌大空间。

差头脸容一寒,向后连退三步,大喝道:“想造反吗?”

厉若海盯着他后退的脚步,眼中精芒电闪,仰天长笑道:“以你的身手,怎肯屈就区区一个差头,竟想骗我厉若海。”

那差头一手接过身后另一差役递来的长铁棍,暴叫道:“上!”

十多名假差役手中兵器全部离手飞出,目标均是厉若海坐下的名驹“蹄踏燕”。

同一时间差头手中长铁棍一沉一挑,挟着凌厉劲气,戳往马上厉若海前胸。

这一着厉害之极,显见对方早有预谋,一上来便射人先射马,硬要挫厉若海的锐气。

厉若海一夹马腹,“蹄踏燕”倏地前冲,手一抹马腹,长一丈二尺的红枪已到了他手里,幻化出千重枪影。

所有射向“蹄踏燕”的刀剑兵器,纷纷激飞,反向偷袭者射去。

那差头见厉若海名震天下的丈二红枪全力护着坐下爱骑,前身空门大露,心中狂喜,本来仍留有余地的一棍,全力击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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