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雨翻云(77)

这时风行烈的身体才越过了庞斑的头顶,达到了这一抛的最高点,离地八丈处,开始由高而下,在离庞斑身后约十丈许处跌落。

这两人由见面以至交手,其中竟没有丝毫的时间缓冲。

就像你看到两道电火时,他们已击在一起。

生死胜败,决于剎那之间。

急劲狂旋。

“啪喇!”

多棵粗如儿臂的树不堪压力,朽木般被摧折。

九尺。

从左腰眼退回去的丈二红枪,魔术变幻般从右腰眼处吐出来,标刺庞斑变化万千,看似缓慢,其实迅比激雷,惊天动地的一拳。

“霍!”

拳枪轰击。

一股气流由拳枪交击处滔天巨浪般往四外涌泻,两旁树木纷纷连根拔飞,断枝卷舞天上,遮盖了夕照的余晖。

厉若海一声狂啸。

“蹄踏燕”后腿一缩一弹,凌空跃过庞斑,往远处落去。

丈二红枪枪尖离开了庞斑拳头。

庞斑落回实地,双手垂下,握拳的手轻轻颤震着,并没有回头一望他那豪勇盖世的敌手。

落叶雨点般洒下。

厉若海策马飞驰,赶到风行烈向下重跌的身子前,一寸不差地将风行烈接回马背上。

“蹄踏燕”不住加速,转过弯路,再奔上直路时,已过了迎风峡。

蓦地“蹄踏燕”前腿一软,往前倒下,鲜血由牠的眼耳口鼻直喷而出,马头强烈地在地上摩擦抽搐。

厉若海俊伟无匹的面容古井不波,拿着风行烈跃离生死与共,陪着自己转战天下的爱马,一点也不停留,头亦不回,继续往前掠去。

丈二红枪挂到了肩上。

这七年来,由“蹄踏燕”出世开始,他从不让人碰这爱驹,洗刷梳毛喂食训练,全由自己一手包办。

有生必有死。

“蹄踏燕”已跑完了牠一生中最壮丽的一程。

厉若海离开官道,转往一座小丘的顶处奔上去,到了丘顶,内力由手心传入风行烈体内,解开了爱徒的穴道。

风行烈刚被掉在地上,便弹了起来,激动叫道:“师傅!”

厉若海解开丈二红枪,让它挨靠身旁一棵树上,缓缓转身,望往丘下前方延绵起伏的山野,平静地道:“你看见了!”

风行烈道:“我只是穴道被封,视听能力仍在,所以整个过程也看得一清二楚,师傅……”

厉若海截断他道:“你是天下间第一个亲眼目睹庞斑和一个黑榜高手决斗过程的人,这经验非同小可,对你的益处,庞大得难以估计。”

风行烈悲叫道:“师傅!”

厉若海喝道:“像个男人般站着,勿作我最憎厌的妇孺之态,我已拼着耗费真元,恢复了你的功力,只是你的劲气内仍留有一个神秘的中断,随时会将你打回原形,你要好自为之。”

接着微微笑道:“我本自信胜过庞斑,可惜我仍是败了,但我已将你救了出来,十日内庞斑休想与人动手,庞斑啊庞斑,你虽目空一切,但别想这一生里能有片刻忘掉我厉若海。”

风行烈全身一震,垂下了头,说不出话来。

厉若海的身子依然挺得笔直,眼中射出无尽的哀伤,看着秋林草野,柔声道:“这世界是多么美丽,行烈,你我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你将来若要收徒,收的也必须是孤儿,将我的燎原枪法传下去。”

风行烈再也忍不住悲痛,眼泪夺眶而出,却强忍住没有发出哭声。厉若海终于再次认他作徒儿。

厉若海背着他叹道:“到了这一刻,我才知道自己是如何寂寞,人生的道路是那样地难走,又是那样地使人黯然销魂,生离死别,悲欢哀乐,有谁明白我的苦痛?”

他缓缓探手怀里,转过身来时,手上拿着一包用白丝巾里着的东西,递给风行烈,微笑道:“这是师傅买给你的东西。”

风行烈接过,打开一看,原来是一串黄里透红的冰糖葫芦,抬起头时,厉若海已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风行烈道:“师傅!”

厉若海寂然不语。

风行烈全身一震,猿臂一伸,抓着厉若海的肩头。

厉若海软倒在他怀里,双目睁而不闭,口鼻呼吸全消,生机已绝。

一代枪雄,就此辞世!

(卷三终)

卷四 青楼夜宴

第一章 肝胆相照

当庞斑拳头击上厉若海锐不可挡的丈二红枪尖锋时,韩柏和范良极两人再顾不得隐蔽身形,跃上树端,凭高望去。

两股气劲强撞在一起所发出闷雷般的轰鸣,尽管隔了半里之遥,仍就像发生在咫尺之外,震撼着两人的心神。

树叶卷天旋起。

忽然间蹄声远去。

到蹄声倏止时,一直凝神倾听的范良极全身一震道:“厉若海输了!”

韩柏一呆道:“你怎知道?”

范良极罕有地不利用这点来嘲弄韩柏的无知,脸色凝重地道:“假设厉若海能完全挡着庞斑此击,余劲怎会透体而下,以致祸及座下的良驹?”

韩柏恍然大悟,心中佩服范良极老到的判断,口上却不让道:“庞斑或者同样也不好受?”

范长极双耳耸动,显是施展“盗听”奇功,监听庞斑的行动。

韩柏不敢骚扰他,但自己又没有如此隔空盗听之术,唯有在旁干瞪眼。

范良极吁出一口气道:“庞斑走了。”

韩柏急道:“我们该怎么办?”

范良极瞪眼怒道:“你不是很有阴谋狡计的吗?为何问我?”

韩柏狠狠道:“若你不动点脑筋,救不出风行烈时,也休想要我娶你那命根子为妾。”

范良极一惊陪笑道:“小伙子毛头娃,哪来这么大的火气,快随我来!”飘身下树,往迎风峡赶去。

韩柏紧随地身后,不知为何,心中蓄着一股不舒服的感觉,有些像大祸临头似的,刚窜上官道,范良极倏地停下,韩柏差点撞在他身上,刚要喝骂,旋即瞪大双目,和范良极两人一个表情,不能置信地望向卓立如山般挺立路心,悠然负手的伟岸男子。

那人只目闪闪有神,带着种慑人心魄的魅力。

范良极深吸一口气,道:“魔师庞斑!”

庞斑淡淡一笑道:“老兄形相清奇,乃正猴形火格,若庞某没有看错,必是‘独行盗’范良极范兄了。”眼光再落到他身旁的韩柏身上,道:“这位小兄弟背着小徒夜羽的‘三八右戟’,想是和小徒有约的韩柏小兄了。”

韩柏喉咙干涸,心头发热,怎也没想到这样便和庞斑照上脸,如此突如其来!想说话却发不出声来。而对方又是那么彬彬有礼。而更使他骇然的,是深心处升起了一股难以形容的浓烈感觉,像激流般在经脉内延展,就像体内的魔种本是沉睡的,现在却苏醒了过来。

“飕!”

烟管离背而出,落在范良极手上。

范良极冷然自若地从怀中掏出烟草,放在管上,打火点燃,深吸一口后,低喝道:“韩柏!走,记着你答应过的事。”

韩柏压制着蠢蠢欲动的魔种,心中感动,真是连作梦也想不到像范良极这样的人,竟肯为一个不相识并嫁作人家妾侍的妓女,献上生命去维护她的“幸福”。因为以范良极逃术之精,避过庞斑魔掌的可能性,实远比他为高。

庞斑微微一笑道:“范兄多心了,这位韩兄,小徒早和他有三月内生擒他之约,庞某怎会插手到这些小辈的游戏里?”

韩柏心头一热,昂然面对庞斑,喝道:“我要向你挑战!”

庞斑眼内精芒一现,声音转冷道:“你胜得过夜羽,再来和我说这句话。”

韩柏为之一窒,庞斑自有一股君临天下、不可一世的气概,使人感到不但难以和他争锋,甚至连违抗他的说话也感到困难。

韩柏虽得赤尊信注入魔种,结成与他融浑无间的魔胎,但始终欠了经验火候,与庞斑这类盖世高手对峙时,便相形见绌,他能昂然说出挑战的话,已使庞斑对他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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