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雨翻云(95)

官道前方蹄声骤起。

风行烈淡淡道:“来了!”

谷倩莲芳心一震。

到了此刻,忽然间她明白了为何风行烈被公认为白道新一代最杰出的年轻高手,只是那种察敌之先的慧觉,那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定,已是超人一等。

※※※

二更刚过。

乾罗悠然步离小花溪,踏足渺无人迹的幽暗长街。

这个宴会里,他终于公然和庞斑决裂。

方夜羽绝不会放过他,否则如何立威于天下?

他忽地立定,喝道:“出来!”

一个健硕的身形,由横巷闪出,来到乾罗身前,抱拳道:“戚长征在此候驾多时了,只为说一声多谢。”

竟是“快刀”戚长征。

乾罗哈哈一笑,道:“好小子!陪我走走。”大步前行。

戚长征想不到乾罗如此随和友善,忙傍在侧,正要说话,见到乾罗露出思索的表情,又急忙闭口。

乾罗忽停了下来,叹一口气道:“直到此刻,我才担心浪翻云会输。”

戚长征一震道:“怎么?那是否因为你见过庞斑?”

乾罗眼中闪过寒芒:“一进房内,我从来未放弃找寻出手的机会,但到现在我仍一招未发,他比我原先的估计还要可怕得多。”

戚长征道:“纵使他静时全无破绽,但只要前辈出手,难道不能迫他露出破绽吗?”

乾罗手收背后,缓缓往看似深无尽极的长街另一端进发,淡淡道:“那不是有没有破绽的问题,武功到了我等级数,无论动静均不会露出丝毫破绽的。”

戚长征随在他身旁,恭敬地道:“多谢前辈指点,但前辈又为何出不了手?”

乾罗微微一笑,嘿然赞道:“庞斑真不愧魔门古往今来最超卓的高手,竟能使我和他对坐两个时辰,仍捉摸不定他的确实位置,这教我如何出手?”

戚长征一呆道:“找不到他的确切位置,这怎么可能?”

乾罗倏然止步,淡淡道:“这是一种没法解释的感觉,要解释也解释不来,时至自知。好了!戚小兄你我深夜漫步长街之缘,就止于此。我还要去赴一个盛宴,以生和死作菜的宴会。”说到这里,不由想起庞斑款待他的两道菜──怜秀秀的筝和庞斑的答案。

庞斑器重他。

他也欣赏喜欢庞斑。

可恨命运却安排了他们做敌人,谁能改变?

戚长征正容道:“前辈和怒蛟帮虽曾有过极大过节,但冲着前辈刚才曾助戚长征脱困,为今你要往沙场杀敌,为还这份人情债,又怎少得了戚长征一份儿!”

乾罗仰天长笑道:“我乾罗何须别人出手助拳,再多言便会破坏我在心内对你的印象。”大步前行,再也没回过头来。

戚长征呆立街心,看着乾罗逐渐溶入长街远处的黑夜里,心中涌起敬意和感激。

※※※

“当!”

两更半了。

韩柏蹲在一堵破墙之上,仰望天上闪亮的星光,他特别学了这范良极的招牌姿势,就是想试试那究竟有什么感觉和滋味,为何范良极总乐此不疲,连有椅子时也要蹲在椅上,蹲得比别人坐着还来得悠然自得。

自遇上了范良极后,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使他没有静下来的时刻。

但在这随时被别人暗杀身亡的时间,他终于安静下来。

他想起了秦梦瑶,想起了靳冰云。

她们都是那样地触动了他的心神,使他首次感到思忆和期待的痛苦。

靳冰云使人感到无论你怎样去接近她,甚至拥抱她,可是她的心总在十万八千里之外,让你觉得得到的只是个空壳。

秦梦瑶却予人异曲同工的另一种感受,高雅清幽的仙姿,使人一见便泛起只敢远观,不敢存有冒渎的心,在她身旁,似有一道无从逾越的鸿沟。

韩柏又想起朝霞,自己难道真的要去娶她?站在男人的立场,对这样诱人的成熟美女,当然不会有任何讨厌的感觉,但她终是别人的妾侍,单凭范良极的主观推断,自己便真要去夺人所好吗?而且朝霞是否愿意跟他,尚在未知之数。

不过也不用想那么多。

过了这十天,避过暗杀,还要胜了方夜羽才有命想其它的东西,那时才说吧!

否则一切休提。

不过有一件事他并不明白。

为何方夜羽不等过了这九天,庞斑复原时才动手对付他们?

风声在后方响起。

韩柏微微一笑,心道:“终于来了!”

一阵香风吹至,美艳如花的“红颜”花解语,已坐在他身旁的墙上。

韩柏一愕看去,入目的是花解语从敞开的裙脚露出的半截玉脚,粉红娇嫩,在星光下肉光致致,令人目眩。

花解语一阵轻柔的笑声,侧过头来瞅了韩柏一眼,眼波又飘往远方,道:“奴家是奉命来刺杀韩公子的。”

韩柏愕然道:“什么?”对方巧笑倩兮,哪有半分凶狠的味儿,但他偏偏从范良极口中得知此女外看虽像少女,其实却已年过半百,狡辣处令人咋舌。

花解语扭头望来,眼波在韩柏身上大感兴趣地巡视了几遍,“噗”一声掩口笑道:“你的坐姿真怪。”

韩柏这才记起自己足足蹲了几个时辰,若非魔种劲力深厚,双脚早麻痹得撑不下去。

花解语将俏脸凑过来道:“我要杀死你了!”

※※※

秦梦瑶道:“方夜羽乃当年威临天下蒙皇忽必烈的嫡系子孙,而庞斑承乃师蒙赤行遗命,特别挑选方夜羽出来,加以培育,以冀他能重夺在汉人手里失去的江山。”

范良极皱眉道:“那他们还不是一鼻孔出气,为何方夜羽的作为却不关庞斑的事?”

秦梦瑶轻叹道:“才智武功到了庞斑那个级数,早超脱了世人争逐的名利权位,庞斑的目标是天道而非人道,所以人世的争逐,他全任由方夜羽自己一手策划和决定,庞斑只负起匡扶之责,除非遇着了浪翻云和厉若海这类连庞斑也感心动的不世出高手,否则一切闲事他都不闻不问。”

范良极恍然道:“我明白了,庞斑是故意让方夜羽自己去打江山,这样得来的东西才有实质意义,弥足珍贵,庞斑确乃一代人杰。”

秦梦瑶点头道:“家师曾说,生死争逐,在庞斑只是生命里的插曲和游戏,若他要争天下,那轮得到朱元璋,只不过他眼看自己族人入主中原后,腐化颓败,才故意袖手不理,待蒙人痛失江山后,才挑出方夜羽,看看能否东山再起,这在他只是一个有趣的游戏。”

范良极长长舒出心头一口热气,低喝道:“好一个庞斑,现在连我也感到佩服他了。”接着双目一瞪道:“我尚有一事不明,请秦姑娘指教。”他极少对人说话如此客气,可是秦梦瑶自有一股高贵清雅的气质,使他不敢冒渎。

秦梦瑶迎着一阵吹来的夜风,吸了一口气,微微一笑道:“前辈定是奇怪我早先本有出手相助贵友韩柏之意,后来听前辈说出韩兄的离奇经历后,忽又打消原意,因而大惑不解,是吗?”

范良极眼中闪过赞赏的神色,嘿然道:“正是如此,因为假如姑娘肯伴他抗敌,我保证他不会说出什么要独自应付才算英雄这类傻话。”说到这里,脸上再现悻然之色,显示他对韩柏当时的态度不满之极。

秦梦瑶玉容一冷道:“前辈勿再把梦瑶与韩兄牵入男女之事内,我今次离开师门,到尘世一闯,只是为了两个人,其它一切都不放在我心上,前辈不用在这事上再费心力了。”

饶是范良极面皮这么厚,也禁不住老脸一红,暗想男女之道,千变万化,这刻实犯不着和她争辩,顺口道:“那两个人是谁?竟能使姑娘挂在心上。”

秦梦瑶美目异采连闪,淡淡道:“就是庞斑和浪翻云。”

范良极一愕拍头道:“我为何忽然茅塞顿闭,当然是这两个人物,才能被姑娘看得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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