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虚空(2)

就在此刻,一股形如实物的强大杀气从身后扑来,向无踪大骇,不容多想,向前冲出。他箭矢般标前,刹那间向前推移了超过二十丈的距离,两旁树影急退。他将自己的体能发挥至极限,可是那股杀气如影随形,不加多也不减少,无论他冲前有多快,都无时无刻不在紧紧地威胁他。

向无踪当机立断,停了下来,这样的提气前冲,最耗真力,如果他再不停止,不需假手于人,自己便要气绝力竭而亡。可是停下来后,那杀气仍然保持那样子,自己便如从来没有改变过位置,当然,向无踪知道自己比之刚才,已是大大不如。他现在全身功力,最多只耗剩十之六七,却绝无机会调息,背后涌来的杀气仿如狂风巨浪,一波一波向自己冲来,向无踪先机尽失,纵使面对千军万马,也不致如这般的窝囊。

突然间杀气稍缓,向无踪从崩溃的边缘抽回一脚,身后一个沉雄之极的声音道:“向极是你的什么人?”

向无踪心中生起一线希望,急忙答道:“正是家父。”

背后的人略略沉吟,向无踪全身一轻,压力顿消,连忙回转头来。眼前丈许处,卓立了那高大汉子,手上并没有兵器。难道此人不需借助兵刃,便可发出这样的杀气?

向无踪拱手为礼道:“多谢前辈手下留情。”

高大汉子道:“不必客套,若非我见你刚才危急下施展向兄的鬼魅潜踪身法,你现在真的化为鬼魅了。”

向无踪自知在鬼门关打了个转,突然间,心念一动,记起一个人来,瞠目结舌地道:“小子有眼无珠,前辈莫非是凌渡虚大侠?”

凌渡虚微微一笑道:“果真是故人之后,功夫不俗,追踪之法也得真传。”

听到这里,向无踪不由老脸一红。

凌渡虚又问:“向兄近况如何?”

向无踪道:“先父于年前练功时,气脉倒流入心,撒手西去。”

凌渡虚长吁一声,转侧了身,负手望天,自言自语道:“生死有命,果真丝毫不爽。唉!不出所料。”这几句说话,使向无踪完全摸不到头脑。

凌渡虚又道:“向小弟为何要跟踪老夫呢?”

向无踪连忙道:“惭愧得很,小子现于复尊旗任天文旗主下任总巡之职,专责侦察敌情,希望能驱逐鞑子,还我山河。十日前得知蒙古大汗从汴梁抽出上万精兵,连夜移师留马驿,得知此地必有天大重要之事,故受命赶来此地。但侦察多日,仍然茫无头绪,未知前辈可否指点一二。”说完后以询问的眼光望着凌渡虚,当然希望他也如自己一样来个全盘托出。

凌渡虚听到向无踪正在为危难的国家努力时,连连说了几声:“好!”眼中露出欣慰的神色,但却答道:“小弟,今日一见,便止于此。”也不说些后会有期的话,转身便去。

向无踪心中打了个突兀,奇怪这位父亲挚交,这样要去便去。刚想说话,凌渡虚回身抛来一本发黄的绢本册子,显然是凌渡虚贴身收藏之物。

凌渡虚一边远去一边道:“这上面有些许练功心得,小弟若能领会,将可免步上乃父旧路,好自为之了。”说到最后一句,凌渡虚最少到了半里之外,声音仍近如耳语,其功力之深,实在惊世骇俗。

向无踪获赠宝笈,喜出望外,但心中却隐隐觉得凌渡虚有种临危嘱托的味道,大感不安。能令如凌渡虚这个特级高手也担心劫数难逃,一定有件惊天动地的事在进行中。突然间双腿一软,坐倒地上,原来适才早耗尽真力,为了避免在凌渡虚前出丑,才苦苦支撑。凌渡虚既已离去,再也没有支持下去的理由,心下一松,软倒地下。凌渡处不攻一招,便足以杀敌取胜,自是骇人听闻之至。

通往惊雁宫的大小道路,全被蒙古军队封锁,飞鸟难渡,行宫名副其实地与外界断绝了关系。

惊雁宫占地极广,殿阁亭台,气象肃森,依山势而建,背靠千里岗主峰惊雁峰,亦是行宫得名之来由。惊雁峰高插入云,秀出群山之上,使惊雁宫雄视整个留马平原,留马驿在左上方的七里远处。全宫除主殿偏殿以一种近乎大理石的质料所建外,其他都是木构建筑。主殿雁翔殿坐落全宫核心,左右是两个偏殿,各有一条约二十丈长的廊道相连,如两边飞出雁翼。两个副殿,以左雁翼殿和右雁翼殿为名。宫前护沟深广,引进千里岗的溪流,成为天然的屏障。往惊雁宫除了由千里岗攀山而下外,唯一的途径是一条直通正门的大石桥,宽敞至可容四马并驰,鬼斧神工,气势磅礡,使人生起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感觉。

时值未辰,太阳稍离中天而较偏西,惊雁宫在阳光照射下,巍然耸立。宫外的草原,疏落有致地布满了蒙古军营,间中传来马嘶和号角的长号,上万蒙古精锐,驻扎于此。

这时在惊雁宫的主殿雁翔殿内,聚集了蒙古军中最重要的七个人物,刚才在留马驿大街一展身手的神箭手颜列射,赫然在内。其他六个人,除了一个身穿蒙古皇服的男子和两个汉人外,都是蒙军将领。

那身穿皇服的男子,正背向其他各人,负手察看殿内一条支柱上的浮雕。众人默立一旁,似乎唯恐打扰了他的雅兴,愈发显得他身份尊崇,在他人之上。

皇服男子身形雄伟,甚有气派,负手卓立,便如一株高拔的松柏,英姿过人。他又看了一会,转过身来,一脸向往的神色。男子生得相貌堂堂,不怒而威,双目电光隐现,冷酷而有一种透视人心的魔力,给人以精明厉害却又城府深沉的感觉,是那种雄才大略之士的典型。外貌看来年过四十,可是岁月不但没有给他带来衰老,反而增添了成熟的魅力和威严。

如果向无踪在此,难免要大吃一惊,并要重新对这次惊雁宫事件加以估计。蒙古大汗的近卫亲兵,劳师远征,在这兵荒战乱之时,抽出实力,已属事非寻常,竟然连这样的人物也亲来督师,就更是完全不可思议了。

这位身穿皇服的男子,是在军权上仅次于当今大汗忽必烈的思汉飞。思汉飞为忽必烈之弟,原名旭烈兀,因仰慕中国文化,入主中原后易名思汉飞,武功盖世,与魔宗蒙赤行及国师八师巴,并列蒙古三大高手。思汉飞是军事上少有的天才,昔年曾大破波斯联军于欧洲,建立蒙古帝国的基业,权倾一时。手下网罗了不少奇人异士,反蒙之士闻之丧胆。忽必烈之能登极,他的支持是决定性的因素。

思汉飞环视眼前各人一眼,众人中除了大将博尔忽和自己的心腹谋士汉人高手崔山镜外,其他人对自己刚才察看石雕的举动,都露出不解的神色。

思汉飞淡淡一笑,露出了一排雪白整齐的牙齿,说不尽的温文儒雅,从容道:“这些浮雕造型高古,手工细致精雅,工程必然惊人的庞大,当非一时一地可以完成的巨构。其内容尤令人难解,描绘的都是奇禽异兽。我虽曾阅典籍无数,多年来南征北讨,更足踏遍天下,但浮雕上的事物,却是一无所知,所以不能根据其内容作出肯定的结论,这真是奇怪之至。”

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像是待众人发言。他声线低沉却清晰,条理分明,谈吐风度极佳。所以他说的问题,表面上似乎与蒙军此行的任务无甚关联,但众人知他智比天高,语不虚发,所以都没有丝毫不耐烦,反而生出求知的好奇心。

看到众人等待的神色,思汉飞很是满意,控制气氛,正是驾驭属下的方法。

思汉飞续道:“惊雁宫传为宋朝开国皇帝之弟赵北美所建,赵北美碌碌凡夫,何能有此心胸魄力,这个传说绝对是虚构。”

其实思汉飞早先指出浮雕造型高古,不类近世之作,加上要完成这样的工程,当需累世经年的长时间,所以思汉飞如此推论,众人也觉合情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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