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当空(出书版)(342)

龙鹰等和且末人全成了胜渡的助手,在作坊那种半封闭的灼热环境里,可让人忙得天昏地暗。忘掉一切。

第一天是制陶范,胜渡先画出图形,交给龙鹰过目,龙鹰则交予风过庭,由他这用剑的大行家修改。

龙鹰将修改后的图样交回胜渡手上,道:“就如此决定,两把剑一式一样,只是名字不同,保证是最锋快的剑。”

胜渡咋舌道:“在我们那里,要制造新剑,不反复推敲修改十多天,休想有决定,你们不到一会便完成了。”

龙鹰道:“制范的事,可交给下面的人去做吗?”

胜渡道:“当然不成,我必须事事亲力亲为,方有感觉。嘿!两个剑名,究竟是用汉文还是且末文呢?我须在剑范内壁,刻镂阴阳相反的字形。”

龙鹰道:“当然是且末文,如此方有纪念价值。人因剑传,她们将永垂不朽。留你在这里工作了,我们还要去见龟兹王。”

见过龟兹王后,白赤体谅他们因彩虹夫人等遇害,失去宴乐之心,让他们随荒原舞返舞乐院去。且末人则仍居国宾堂,在早上才与他们一道入王堡,为铸制两把天剑奋斗。

回舞乐院后,三人梳洗更衣,聚在东堂的主厅闲聊。

万仞雨向龙鹰道:“幸好你懂得找事来做,否则这十多天不知怎么过。”

龙鹰道:“死者已矣!我们仍要生活下去。我固不会放过默啜,但对军上魁信、边遨和遮弩,亦绝不轻饶。”

风过庭见他肯谈论敌人,大感欣慰,为引他继续说下去,道:“若此三人中,只挑一人来杀,你会杀谁?”

龙鹰想也不想的道:“我会挑边遨,此人智勇兼备,手下马贼万众一心,神出鬼没,来去如风,又残忍好杀,有他作默啜的走狗,令突厥人如虎添翼。可以这么说,要杀默啜,首先要杀边遨。”

两人想不到他对边遨的评价这么高,均感讶异。

荒原舞来了,坐下道:“鹰爷的大函送出了,大王想出一计,是由焉耆和我们的使臣连手送信。让娑葛更明白,‘龟兹乐衣’再不仅是我们和他之间的事。”

三人拍腿叫妙。

荒原舞压低声音道:“我本想带你们到外面散心,不过舍妹坚持要亲自下厨,弄几味地道的小菜招呼三位。哈!但坦白说,我从未尝过她弄出来的东西,大有机会很难入口,请各位将就。”

龙鹰露出自从晓得两女遇难后的首个笑容,摩拳擦掌的道:“只要是她弄出来的东西,我会赞得天上有地下无。”

万仞雨笑道:“我们是沾了鹰爷的光。”

花秀美对龙鹰态度上的转变,是路人皆见的事。

龙鹰岔开道:“公子对乌金核有特别的感觉吗?”

风过庭双目闪过奇异神色,点头道:“确有点感觉,但不强烈。”

他少有这种神情,三人均直感他言不由衷,亦知他有不便言明的原因,当然不揭破他。

龙鹰向万仞雨道:“当年在神都,你不是带着几块可炼刀的矿石吗?这方面该比我们在行。这么一块只重四十五斤的乌金核,如何炼两把剑出来?”

万仞雨道:“好像还需其它配料,例如铜、铁、锡和铅,这方面你要问胜渡方清楚。”

转向荒原舞道:“如果默啜攻打突骑施,你们怎么办?”

荒原舞无奈道:“可以怎么办呢?即使强如回纥,亦要噤若寒蝉,现时所有人的希望,全寄托在鹰爷身上。”

龙鹰道:“放心,当默啜打开天石,看到‘龙鹰笑赠’的小铁牌,包保他被吓至魂不附体,军上魁信则由立功变领罪,在未弄清楚我的生死前,绝不敢对娑葛动武。”

又冷哼道:“娑葛还该感激我。”

荒原舞道:“理该如此,今次确是错有错着。”

又道:“我本想随各位到中土去,可是这里形势吃紧,只好打消此念。”

龙鹰道:“将来与默啜对阵沙场,你老哥千万勿缺席。”

荒原舞道:“一定一定。”

毛青来了,请他们到西堂用膳。

第十七章 长街夜舞

菜如其人。

花秀美弄的小菜清淡却可口,何况美人恩重,又殷勤招呼,众人都吃得畅美。龙鹰坐在她的对面,不时被她有摄魄勾魂异力的眸神瞄上一眼半眼,也不由逐渐放开怀抱,心情平复。

三人中,以龙鹰受的打击最重,是因他和两女、庄闻等的关系远较另两人密切,彩虹更是他曾从龙卷风暴里冒死救回来,又未能贴身保护她们,致生歉疚。

膳罢,荒原舞道:“我们龟兹城夜后另有特色,即使在盛夏之时,亦风凉水冷,最宜漫步。”

风过庭讶道:“晚上很热闹吗?”

荒原舞道:“恰恰相反,我们爱早睡早起,申时刚过,大小店铺逐一关门,到酉时已全城乌灯黑火,除城墙上的灯火外,长街小巷黑漆一片,令星空更是灿烂迷人,遇上明月当头的晚夜,其迷人之处,只有看过者方能领会。”

转向花秀美道:“秀美何不领三位大哥,一尝漫步龟兹城的乐趣?”

花秀美讶道:“大兄没空吗?”

荒原舞耸肩道:“有些琐事尚需处理,所以请妹子代劳,陪三位大哥散心。”

花秀美欣然道:“妹子怎敢不从命?”

万仞雨和风过庭交换个眼色,前者干咳一声,道:“有秀美伴游,当然是求之不得,不过我连续多天没有好好睡觉,想早点上床休息。”

风过庭亦道:“在下也要一个人静静的想点事情。”

花秀美俏脸微红,令她更是清丽照人,目光投向龙鹰。

龙鹰心知两人是故意为他制造与花秀美单独相对的机会,当仁不让的站起来,欣然道:“坐言起行,秀美大家请领路。”

夜凉如水,龟兹如梦。

在月儿尚未现身,漫空星光下。两人并肩漫步渺无人踪的长街,感觉上便像拥有了整座美丽的城市,灿烂迷人的星夜成了他们的私产,乌灯黑火的长街,化为他们的神秘乐园。

两人一路行来,直至横过在白昼最热闹、晚上静悄无人的商贸大街,仍没有说过半句话,似怕任何声音,均会骚扰城夜神圣的宁静。到了城南区一道小桥,月儿正出东山。桥下淙淙流水,反映着月色星光,龙鹰不由驻足观赏。

花秀美温驯的轻轻挨着他,肩碰着肩,柔情似水的道:“鹰爷在想什么呢?”

龙鹰感慨的道:“悲欢离合,生离死别,人生在世,为的究竟是什么?”

花秀美道:“我们可以有选择吗?”

龙鹰道:“假如每一个出生,每一个死亡。都是早有前定,是否令人心寒的一件事?”

花秀美淡淡道:“你现在说的,是秀美少时最爱思索的问题。到想得心都累了,便希望不再去想。生活愈简单愈好,将人事视为流水,我则为水过处的一块石,过不留痕。”

龙鹰朝她瞧去。刚好花秀美也朝他望来,四目交触,花秀美露出龙鹰从未在她身上发现过的女儿之态。娇羞的避开他的目光,轻垂螓首,明显地难以视龙鹰为一过无迹的流水。

龙鹰道:“若在以前听到这番话,我会毫不在意,只视之为一种近乎佛家修行的心境,现在却感其中隐含至理。”

花秀美香唇轻吐的道:“秀美已很久很久未向任何人吐露心事,包括师尊和大兄在内,都说你是唯一能令秀美异常的人哩!对死亡,你现在是否有新的看法?会否因而感到更接近佛家说的,人生是苦海的看法?”

龙鹰想起仙门,苦笑道:“可以有什么看法?不过亦从而晓得秀美爱思考生死的问题。存在的意义,或许就在于它的存在。从未存在过,又或不复存在的,有何意义可言?至少对正活着的人而言,生命便是这样子。”

花秀美娇躯微颤,点头道:“龙兄这番话,才是真的发人深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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