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明环(12)

见到人人欢天喜地的样子,龙鹰放下“南人北徙”最后一件心事,就是他们因习惯了中土的气候水土,虽渴想大草原的生活,可是想是一回事,付诸实行又另一回事。但现在见他们在山海关这般不毛之地,仍如鱼得水似的,到风光明媚的大草原就更不用说了。他们体内流的,毕竟是塞外民族自由奔放的血液。除在总坛内出生的孩子,其他人都是从大草原千山万水地深入中土,现在!终于准备回家了!

三处营地的总指挥是明罕,与另一突厥领袖雄哥为宽玉的两大副手。明罕在这里坐镇,雄哥则到关外营地打点。所有布置安排精心策划,虽接待以万计的族人,却如臂使指。不过于宽玉来说,属牛刀小试。突厥人服从性强,视领袖为神,所以只要指令清晰可行,便井然有序。

明罕从苗大姊和小圆手上将“范轻舟”夺回来,到帐内单独说话。

席地坐下,喝过羊奶茶,明罕轻松的道:“呼吸到关外的气息哩!整个人的精神都不同了。范爷的神通广大,教人料想不到。不瞒你,当初我是反对‘南人北徙’的,因太离奇了,可是现在不相信也不行,顺利至出乎所有人料外。现今最后一批人终抵达哩!大家可松一口气。”

又道:“范爷该花费了惊人的数目。”

龙鹰道:“大家自己人,花多少都是值得的。”

怕他就这方面问下去,岔开道:“山海关内发生的事,瞒不过你们,知否由我偷运来的私货,送到哪里去了?”

明罕向他敬了碗羊奶茶,悠然道:“我们一直在留意,私货由北帮送入山海商社手上。所谓山海商社,是山海县最大三个帮会的联盟,还包括十多个较小的帮会,在县城内势力以他们最大,我们在这里立足之初,他们曾横蛮干预,宽公单刀赴会,展示实力,摆平了他们。这里的规矩就是这样,和气生财,各有各做。”

他说得轻松容易,可是听过复真刚说的话,晓得要在山海县争一席位,须付出血汗。

龙鹰顺口问道:“现在还有何问题呢?”

明罕道:“唯一的难题,是如何加速将人送出关外,大家都不耐烦了。”

接着道:“听说这里将举行大规模的边防军演练,如果范爷有办法买通负责的官员,当人人避不出户,军队又未进驻关口前,我们可一次过送走余下的人。”

龙鹰拍胸保证,道:“包在我身上。”

然后问道:“出关再不成问题,返大草原后又如何?这么大批人回去,瞒不过大汗的。”

明罕的脸色阴沉下来,道:“没想过瞒他,亦瞒不了,但又不愿任他宰割,大汗喜怒无常,遇着他心情不好,会是我们的大灾难。故此宽公先托人向大汗说明情况,解释不得不走的理由。”

龙鹰道:“他肯听吗?”

明罕闷哼道:“听与不听,是他的事,我们毫无办法,要怪便须怪信错台勒虚云。宽公会将他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把罪责全揽上身。抵草原后,回去的族人化整为零,各自回归本族,自有族人庇护他们。大汗在与龙鹰之战里折损甚巨,至今未复元气,团结乃首要之务,非是找人泄恨。”

龙鹰担心的道:“宽公会去见大汗吗?”

明罕以带点不屑的语气道:“那就是自寻死路,当然不会发生,宽公有办法的了。大汗从来不承认自己犯错,势将所有罪责推在我们身上。”

龙鹰沉吟无语。

明罕忽道:“范爷对山海县城这个地方有何看法?”

龙鹰听到他语调透出兴奋,讶道:“我今天才来,看到的是表面的东西,的确非常兴旺。”

明罕道:“其他人回到大草原不会出问题,可是像雄哥和我般有名气的战士,大汗如不处决,亦不让我们投闲置散,但肯定不获重用,且因长期跟随宽公,为大汗所忌,不会有好日子过。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另立炉灶,干出一番事业来?”

龙鹰道:“你们准备开疆辟土吗?”

旋记起他刚才问自己对山海关的印象,拍腿道:“定与这里有关。”

明罕道:“山海县的生活最适合我们,两边都那么熟悉,又懂汉语,可大做塞内外的生意,能隐瞒我族的身份便成。”

龙鹰听得心中一动,生出一个主意。

晓得北帮与山海关最大的势力山海商社勾结后,龙鹰方发觉在北方,北帮的势力已是无远弗届,可见北帮的真正实力,比他原先估计的强大多了。

有些事,知道和不知道没有分别。像他明知黄河帮首当其冲,接着轮到洛阳帮,偏是无能为力,能守着大江的区域已非常理想。若山海县城如此没有皇法的处所,郭元振也管不到,除非派重兵来驻守,那显非明智。

可是如得与自己关系良好的宽玉及其族人在此落地生根,大家共同的敌人又是台勒虚云,自己等若在北方最偏远的地区,争得坚固的阵地。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宽玉和他的突厥精锐,是不容轻侮的强大力量。

龙鹰道:“估计有多少人回来山海县发展?”

明罕道:“男的约三百人,但均为我方最有本领的,因不甘心为默啜卖命。女的有百多人,是我们的女人。”

听他直呼默啜之名,知再不视其为大汗,怨懑之意,溢于言表。

心忖三百多人,尽为一流高手,肯定可横扫山海县城的大小帮会。

此时等至失去耐性的苗大姊和小圆来了,明罕也架不住她们,惟有让她们押走龙鹰。

日落西山,龙鹰与两女躲到帐内,天塌下来也不管的男欢女爱,极尽欢娱。

光阴苦短。

龙鹰醒过来时,夜深人静,帐外间中传来驴马嘶鸣的声音。

两女驯服的搂着他深进睡乡,睡得不知多么甜,脸上仍带着风雨后的安详和满足。累得龙鹰不敢有任何大动作,怕将她们惊醒过来。

想到她们终得偿所愿,心中宽慰。

于他来说,北疆之行的最大收获,可分四方面言之,合而成他大致上的整体布首先,也是最关键性的,是李隆基成长了,懂得拿主意,事事主动,为未来打拼,再非以前那患得患失、缺乏自信的小子。明大体,具宽广的视野。尤为重要者,在政治方面,可补龙鹰等人之不足。以前,他们倚靠胖公公,现在可由李隆基顶上。

李隆基再非负累,而是主将尖兵,能突破敌人的内围防线,与杨清仁分庭抗礼。

其次,是想通了应付北帮的布局,将江舟隆武装起来,做好准备,打硬仗。

第三,是找到了方均这个合适人选,团结塞外友好的民族。与默啜的决战无可避免,胜负关乎到中土和塞外友族的荣枯,愈早做准备,愈有把握。

最后,就是宽玉和他的族人的安排。他们和台勒虚云有着倾尽三江四河之水也洗不清的深仇,可是因他们突厥人的身份,一旦出岔子,“范轻舟”会受牵连,若让台勒虚云一方发觉“范轻舟”与宽玉藕断丝连的关系,情况将失控,后果难测。如果宽玉和族人,能以帮会的形式潜伏在山海关,即使被台勒虚云一方发现,“范轻舟”仍可推个一干二净,而纵然晓得,台勒虚云想收拾宽玉,绝非易事,动辄被宽玉反噬。

诸般头痛问题,至少暂时得到解决。

送走突厥妇孺后,他返幽州去见郭元振和丁伏民,商讨未来的行动。

“轻舟。”

龙鹰坐将起来,传音回去,道:“宽公!我立即出来。”

苗大姊和小圆给惊动了,幸好仍处于半睡状态,想真正弄醒她们并不容易,龙鹰小心翼翼从香阵里脱身,匆匆穿衣,揭帐而出,刚好看到宽玉雄伟的背影,耳鼓响起他的传音道:“随我来!”

龙鹰心情复杂的追在他身后,一前一后,迅速离营。

宽玉奔上附近一座山丘,方停下来,背着他道:“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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