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明环(288)

宰杀高原牧民显然是鲁莽之举,如非他们杀人放火,龙鹰失诸交臂的可能性,是存在的。

要在这样的能见度下,瞒过经验老到的突厥人,是不可能的,战术惟有以快制慢,在敌人看不到,又在龙鹰箭程的位置,逐一射杀,夺得敌营旁的制高点,可在敌人反扑前,予敌方最大的损害。

如此战术,将持续至天明,令对方疲于奔命,大幅削减敌人应变的能力。

龙鹰在敌人知感之外,潜至敌岗下方一片红柳林内,毫不犹豫地望敌岗连续射出八枝劲箭,荒月弓钢弦震响,惨叫声在岗上接连传开,回响河原谷地。

营地一方吆喝声起时,龙鹰以能达到的最快速,赶至岗上。

营地没出现预想中的混乱,狼军们纷纷持弓带刀的揭帐跑出来,集往营地外,布阵备战,不愧能征惯战的塞外雄师。

然不论敌人如何训练有素,毫无戒备下,骤然在睡梦惊醒,一时间亦告手足无措。

龙鹰的火箭来了,接连升上高空,再往最接近的一组外围营地弯下去,跨越逾千步的远距离。

敌营一个接一个的着火焚烧,风高物燥下,火势迅速蔓延。

敌人这才如梦初醒,不知谁发出指令,战号声起,以百计突厥战士,如狼似虎的朝龙鹰的高岗杀过来。

龙鹰又以自创的言语,乱说几句,才匆匆遁逃。

天明前半个时辰,龙鹰终于支持不住,在一道河谷底筋疲力尽的坐下来,摸摸最后一个箭筒,剩下不到十枝箭矢。

在三个时辰内,他奇袭敌营七趟,烧掉逾三百个营账,毁掉对方大批物资,杀伤近百敌人,成绩骄人。换过在平原之地,是没可能办得到,可是在地理环境复杂无伦的高原河谷区域,他将魔门邪帝之所长,发挥尽致。

火烧营账产生的浓烟,遮天蔽月,在敌我难分的情况下,精良如狼军的部队,亦从小乱变成大乱,令咄悉匐乱了方寸,指使手下盲目的搜索神出鬼没的“复仇者”,反予龙鹰可乘之机。

若在正常行军的情况下,物资的损失,可从后方取得新的补给,受伤的人员亦可送往安全的处所治理,只恨今次孤军深入,失去的物资无从补充,伤兵成为负累,全为没法解决的问题。

更严重是士气上的打击。五千人被逼和龙鹰在最不该捉迷藏的地方玩捉迷藏,又摸不着龙鹰的影子,其沮丧气馁,可想而知。

龙鹰累成这样子,敌方的每一个人不会比他好多少。龙鹰的高明处,是以四两拨千斤的战术,逼对方打一场消耗战,凭一人之力,扯着对方数千人的鼻子走。

从未试过一刻,龙鹰这般的痛快,对这批禽兽不如、枉称为人的暴徒,他不会有半丝怜悯之意。

破风声在上方崖顶传下来,还有人探头下望,当然看不到藏在崖壁底凹陷处的龙鹰。不过,如他们落崖搜索,龙鹰将原形毕露。

人声在上方响起道:“不见那死剩种!”说毕急促的喘了两口气。

龙鹰不知多么感谢他如此敷衍了事,因站起来也感有难度。

咒骂四起,用的是突厥语里最恶毒的骂人说话,显然给气疯了。堂堂突厥雄师,竟被一个无名之辈玩弄于股掌之上,窝囊至极。若晓得是龙鹰,想法当截然不同。

崖上忽又肃静下来。

龙鹰闭上眼睛,全神聆听百丈上高崖敌人的声息,因知有头子级的人物来了。

由开始袭敌到此刻,敌人以现在最接近,最能威胁龙鹰。

一个沉雄的声音,以突厥语道:“他该在崖下,我们分两边寻路下去,留十人在高处监视。”

接着连续喝出几个名字,分派任务,组织行动。

龙鹰心忖上得山多终遇虎,给敌人掌握行踪,大呼不妙,只有希望对方下来需时,自己有足够回气的间隙。

说话者临危不乱,指挥若定,登时陷龙鹰于困境。

龙鹰的问题,不在能否脱身,而在不可暴露身份,凭他超凡的灵觉,目下上方追至离营地七、八里远这个高崖来者,达百数之众,全属先锋队里的顶级高手,临时组织起来,捜捕龙鹰,终被对方锲着尾追来,并肯定他匿迹藏踪的准确位置,首次掌握反击龙鹰的主动权。

此时若立即逃走,可在对方完成包围网前脱身,却暴露行藏,对方在盛怒下来个穷追不舍,自己走不了多远,便给追上,以他此际的虚弱状态,一人对百人,这场仗如何打?

深吸一口气后,龙鹰长身而起,转身往一直挨着的崖壁望去,在突出来的崖缘遮挡下,层层迭迭、从上往内弯曲入去的崖壁,黑压压的,处于月色星光照耀不及的暗影里。

逃不掉只好硬闯,闯不过惟有躲起来,下一刻龙鹰缘崖壁上攀,一边留意合适的位置,感觉着土质。

足音在峡谷两边同时传过来,往他所在的位置逼过来。

龙鹰此时离谷底超过三十丈,刚好遇上一个凹下去的泥坑,忙转身硬挤进去,碎裂的泥土大片的洒落,沾得浑身黄泥沙,成为最佳的掩护色。

火炬的光耀,出现在左右两方峡道弯角。这条峡道,该为一道河流干涸后的遗迹。

龙鹰将头后仰,闭上双目,免被看到反映火光的眼睛。打定主意,如被发现,往上攀怎都好过下去在逃走无路的峡道内,作困兽之斗。

下一刻,脚下的峡地,被火炬燃烧的“猎猎”声填满,还有足音和喘息,敌人像他般疲乏。

火把不住高举,照看两边崖壁的情况。

龙鹰暗忖幸而是在黄土高原,非泥即沙,若崖壁是坚岩,势无所遁形。

忽然十多枝火炬全高高举起,映照四方。龙鹰晓得是头子到,手下们齐举火把,让头子看个清楚。

那个沉雄的声音喝道:“他走不了多远,往两方搜过去。”

龙鹰心呼谢天谢地,小心谨慎的探首下望,谷底下立着四个人,观其气度,当为敌方武技最高强者,其中之一正是默啜之弟咄悉匐,他们留在原处,可随时支持任何一方。

咄悉匐一脸阴沉之色,沉吟不语。

年纪最轻将领道:“想不到土原上竟遇上如此人物。”

另一年纪较大的中年将领道:“天亮后,我们立即点算损失,并评估对我们今次行动的影响。”

咄悉匐说话了,向另一人道:“军谋有何提议?”

被称为“军谋”的人,三十岁许的年纪,高瘦颁长,一脸精明,属爱思考的人,沉声答道:“现时大狼军面对的,是个必须解决的问题,否则后患无穷。此人乃只有死亡方能制止他的复仇者,武技强横,箭法惊人,所用大弓,射程差不了龙鹰的金弓多少,对这一带的地形了如指掌,若晚晚来犯,我们早晚撑不下去。”

咄悉匐狠狠道:“我要逐片肉从他身上割下来。”正是刚才听到,从崖上传下来雄壮浑厚的声音。

年轻将领道:“失掉大批帐幕,如何抵御沙漠夜里的严寒和风沙?”

龙鹰暗呼好险,自己没有猜错,对方为了尽快抵达统万,不惜冒险穿越毛乌素沙漠。取得据点后,死守一至两个月,待沿大河东岸来的主力大军抵达,切断无定堡和鸡鹿塞的联系,朔方危矣。

第十一章 将计就计

年长的将领道:“这还不是我最担心的事,伤兵的问题更严重,他们是没可能到沙漠去的,须送往西面大河的行军线,如此势分薄我们的军力。”

军谋淡淡道:“若由努哈负责送走伤兵,努哈如何向大汗解释?”

叫“努哈”的年长将领,立告语塞。

龙鹰暗忖若要刺杀敌军领袖,军谋已代咄悉匐成心中首选。此人思虑缜密,面面俱到,且似已胸内有计,故从容不迫。

以默啜一贯作风,晓得咄悉匐指挥的先锋军,节外生枝的奸淫杀戮,惹来可怕的独行复仇者,闹个灰头土脸,影响波及整个布局,肯定劏了努哈来泄愤。故唯一之法,是瞒着默啜,完成任务,那时默啜岂还有计较的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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