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明环(313)

唐师兵分三路。

一路沿无定河南岸,攻袭规模和实力远及不上北岸大寨的南寨;另一路朝海流兔河源头进军,为骑兵部队,行动敏捷快速,利于截击伏袭,对付的是匆匆回师援救、从统万赶回来敌人的疲军。

攻打大寨的部队由郭元振亲自指挥,且在前线压阵,好配合龙鹰,惟他清楚发生何事。

当龙鹰成功大开东寨门迎接,郭元振不慌不忙,首先知会箭手,开门者为自己人,然后将挡箭车在寨外分两重排阵,箭手隐于其后,朝敌寨的寨墙和箭楼施射,压制狼军。

本用来攻门的二十辆撞车直闯寨门,掩护随车攻寨、人数达五千之众的重甲军,人人戴头盔,着厚甲,持长兵,以应付狼军精骑旋风般的冲击,缓制快、静克动。

狼军从来非是善守之师,换过在正常情况,如唐军出塞反击,是正中其下怀,立即出寨迎战。

在平野战里,唐军没一次不吃亏。如今次般攻入对方营地,绝无仅有。

此时寨内狼军仍乱成一圑,在攻寨军冲击下更是溃不成军,毫无还击之力。

龙鹰再无顾忌,放手大干,在墙头连杀十多人后,其中包括三个追击他的高手,改而攻打箭楼。

己方的人已在墙头取得立足点,源源不绝的登上墙头廓清敌人。

兵力悬殊下,两刻钟的光景,大寨狼军全面溃败,幸存者打开西寨门,朝无定堡己寨逃去。

郭元振留下五千人处理敌寨,与龙鹰往海流兔河北上迎敌,一式骑兵,兵力达八千之众,沿海流兔河西岸行军。

夹河推进的狼军,此时越过海流兔河中游。莫贺达干见无定河大寨失守,东有逼至之军,前路被截,如一旦开战,狼军肯定被断为东、西两边,陷入苦战之局。

敌方挟大破己寨之威,气势如虹,狼军却是人疲马乏,岂敢迎战,忙教沿东岸的人马,渡河与西岸部队会合,往西撤退。

龙鹰早猜到莫贺达干既无心又无力,与郭元振的八千骑兵穷追不舍,于天明前半个时辰追上敌人的护后部队。

突厥人一向以箭射称着,可是“一山还有一山高”,龙鹰凭稳坐“天下第一神射手”的惊世箭技,于对方射程不及的距离,先射杀对方近三十名箭手,使其再无力护后,四散奔逃。

郭元振分出三千人追杀之,偕龙鹰继续追击莫贺达干累上添累的大军,天明时在乌水东滨追上渡河的敌人,对岸就是攻打无定堡的敌寨,斩敌三千多人。

混浊的乌水被鲜血染红,以百计的尸首随水漂往无定河去。

龙鹰和郭元振见好就收,班师东归。

两人从前锋变为护后,怕在乌水敌寨的狼军忽然追击。

红日初升,晚夜的严寒被蒸腾的热气取代。

这片位于海流兔河和乌水间的辽阔区域,黄土丘一个个坟起地面,仿似黄色的波浪,蔚为奇观。

在五百骑组成、郭元振精锐的亲卫守护四方下,龙鹰和郭元振在附近最高的一个大土丘上,高踞马背遥观十多里外的乌水和位于其西岸的敌寨。

无定堡耸立于寨南五里处,背倚无定河,气势磅礴沉稳。

比对起面对着的茫茫荒漠,无定堡像个坚毅不拔、永不懈怠的忠心护卫,屹立在毛乌素沙漠的边缘,绝不屈服在风沙的淫威下。

堡的两边绿油油一片,笔直的穿天杨,茂密的榆槐树,沿岸紧挨,青翠葱茏。

“耳闻不如目见”。

假设这般一个强大的据点,资源丰富的区域,落入能征惯战的突厥狼军手上,鸡鹿塞必然难保。

今战的关键,始终系乎无定河的控制权,而能否控制无定河,则看无定堡。

无定堡后靠无定河,前临荒漠,巍然关外雄镇,堡南北长二百丈,东西宽百五丈,呈狭长形。堡墙内土外砖,高起五丈,堡坚墙厚,守之以猛将精兵,该固若金汤。不过今趟面对的是塞外最强大的部队,且高手如云,准备充足,如若任敌人狂攻猛打,是否守得住,实为未知之数。

朝这个方向看,龙鹰和众兄弟鬼使神差的占据统万,打乱了默啜精心计算的部署,最终导致莫贺达干败走乌水,确对整场战事起了扭转大局的决定性作用。

郭元振以马鞭遥指乌水西岸的敌寨,欣然道:“在我与突厥人的多次交手里,尚是首次发觉狼军也有胆怯的时候,换过以前,怎可能不离寨追击我们,怎下得那口气?”

龙鹰苦笑不语。

郭元振瞥他一眼,道:“原因在他们晓得,鹰爷驾到,已是千真万确。”

龙鹰叹道:“早知瞒不过他们。”

两军交锋,如若高手过招,即使蒙头遮面,二度相逢,可从敌方的风格招式,辨认出对手。

龙鹰又道:“真头痛!”

战场上身不由己,不是这样便是找死,哪到你有保留。

郭元振从容道:“勿以为我们以前所有隐瞒你身份下的工夫,全是白做,须骗的是朝廷。在这里发生的事,于关内的人来说,既遥远又模糊,千真万确的事传到西京,会被当作谣言来看待。明乎此,我再来个推波助澜,保证可进一步令事情模糊。即使有心人,亦只好疑神疑鬼。”

龙鹰道:“田上渊可从突厥人处收得消息,将令我们的补救徒劳无功。”

郭元振不屑的道:“今仗默啜若败,鹰爷仍认为突厥内与田上渊勾通的人,仍可消息往来无禁?”

龙鹰听得精神大振。

实在太累了,忘记了逼退默啜后的追击大计。

现时与鸟妖的距离,又拉近一步。

鸟妖授首,田上渊将被切断与突厥人的连系。

第八章 止于一念

龙鹰虚心问计,道:“如何可令我曾在这场大战出现过的消息,化作疑幻似真的谣言?”

郭元振道:“此事由仁愿做工夫,只要说成‘鹰爷’所以出现,纯为惑敌的手段,就是使人乔扮鹰爷,用之来收慑敌之效便成,还要真的连己方的‘外人’都骗掉,方能收奇效,那即使有人生疑,亦会被这真正的谣言淹没,此为‘以假乱真’之计。”

又道:“早在鹰爷尚未抵达前,仁愿已令下面的人,晓得他有此一计。”

龙鹰心悦诚服道:“大帅想得周详。”

郭元振感慨的道:“我们的担心,或许是白担心,对边疆的情况,新朝上下从来不闻不问,我们则是自力更生。本来要防的,是北帮和大江联的探子,现在已给我藉有人内应突厥人,抓起了百多人,立即当众斩首,余党骇得四散逃亡,此时朔方除本土住民外,再无外来人。”

龙鹰心忖郭元振的狠辣,自己是学不来的。问道:“活口招供了?”

郭元振哂道:“哪到他们不招供,没人可以在刑室内充硬汉,只要有感觉便成。”

龙鹰听得不寒而栗。

当年若非不能伤残他的身体,恐怕早臣服于来俊臣的酷刑下,而来俊臣以他别出心裁的刑具来款待自己,反正中他下怀,因祸得福。

郭元振说得对,“感觉”是人之所以为人的天赋,也是最大的弱点,形成“感觉”是眼、耳、鼻、舌、身等五感错综复杂的总成效,失去任何一感,均是生不如死的可怕后果,平时“身在福中不知福”,习以为常,岂知五感俱全,已是最大的福份。

道:“我们该如何处理夺得的敌寨?”

郭元振道:“今次敌人损失极巨,兵员和战马的伤亡不在话下,又失掉大量粮货物资,士气上的挫折尤为沉重,不过突厥确为经得起考验的雄师,若我们因胜生骄,将吃苦果。”

龙鹰是人生路不熟,剩是对统万在战略上的掌握,已属“盲人骑瞎马”,误打误撞。但话说回来,如事前和郭元振商量,郭元振肯定大力反对。

基本上,郭元振没打过统万的主意,在战略上是对的。而龙鹰和众兄弟之所以没有“殉城”,皆因有地底水道。由此可看到战争成败的不确定性,从来出人意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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