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明环(315)

补给方面,最重要的是弓矢,除一般的长箭外,还有大批短弩箭,足供他们使用,在未来两个月内,没缺箭之虞。

第五天,默啜的先头部队抵达无定堡外北面的敌寨。

在统万赶工的三百匠人,全体撤返鸡鹿塞,龙鹰等重过初抵统万时的日子,四周茫茫荒野、沙漠,不见人踪,陪伴他们的惟只横亘南面的长土丘。

边防军的探子依令离开已成险地的荒野,消息中断,并不好受,有点眼盲耳聋的不安之感。

莫贺达干等缩在寨内之际,龙鹰等多次出动,摸清楚远近形势,对无定河一带成识途老马,亦深深迷上了这道剩是名字,已蕴含苍悲凄美、神秘幻变的奇异河流。

龙鹰从未见过一道河流,可以如此顽强地和沙漠纠缠抗争,留下巨大而执拗的河曲。于其流经的地域,有壮丽的峡谷,与流水缠绵的岛,若如明镜的湖,葱绿的田野。带来的生机,与沙漠成分庭抗礼之势,用它柔能克刚的方式,拒沙漠于其外。

迎着黄土高原的寒风、毛乌素的风沙,越过沙漠和无数丘陵沟谷、山头梁峁,始于上游的红柳河,北上弯经无定堡后方,横过统万之南,过鸡鹿塞,最后南下投入大河的滚滚洪流。

离开西京,过潼关进入大河,龙鹰便与大河结缘,直至今天,仍没片时可离开大河的血脉和怀抱。

龙鹰、符太、宇文朔、君怀朴瞧着第一线曙光出现东边天地交界处,天色仍暗沉沉的。

君怀朴道:“今天有可能下雨吗?在沙漠地带,不下雨犹可,下起雨来,比任何地方要大。”

龙鹰记起穿过塔克拉玛干后,在其北面边缘区遇上的那场大雨,确如君怀朴所言,像天崩塌了的样子。

道:“或许会下大雨,却不是今天。”

宇文朔道:“如鹰爷能再次预测下大雨的准确时刻,我们可借势突袭,趁雨攻,借雨遁,若似天兵天将。”

龙鹰晓得他对自己在“神龙政变”前准确预测雪停印象深刻。事实上,预测何时下雪,会比料得哪刻停止,容易多了。待要答他,博真登楼来了。哈哈笑道:“宇文老兄愈杀愈狠,又手痒哩!”

符太接回先前话题,问龙鹰道:“有可能吗?”

博真两手探出,分别搂着符太和宇文朔肩头,道:“看!我们是如何臭味相投,人人好勇斗狠,其他人对突厥狼军闻风丧胆,避之则吉,我们则不放过任何寻他们晦气的机会。他奶奶的!我们何时可去寻乐子?”

龙鹰欣然道:“当然可能!不这么做正是蠢材。下大雨固然机会难逢,风沙亦然,不过却须在敌人重重包围小长城的情况下,方有可乘之机。如对方远在乌水或无定河,抵达前雨早停下来。”

宇文朔道:“但如果鹰爷预先掌握何时下雨,我们可在雨前半个或一个时辰出发,下雨方动手。在下是这个意思。”

龙鹰苦笑道:“像那次般的准确,只能在福至心灵下,偶一为之,否则我至少是半个神仙。”

君怀朴问道:“听鹰爷刚才言下之意,似认为默啜不会像莫贺达干般包围小长城。对吗?”

龙鹰反问道:“你自己怎么看?”

君怀朴双目闪闪生辉,俯瞰远近,徐徐道:“这么样一片荒漠,不可能长期包围,像莫贺达干般捱足一天半夜,已是极限。我可肯定现在莫贺达干悔恨得要命。”

符太道:“希望默啜没斩他的头,斩了没我的份儿。”

接而又道:“默啜压根儿不用围城。”

众人目光落在他身上,听他解释。

第九章 鹰爷游戏

符太沉声道:“有两个原因,每一个都是可令我们致败的因素,且是明知如此,仍然没法改变。”

荒原舞、桑槐、虎义、管轶夫、容杰、权石左田等正和丁伏民在下面水井旁闲聊,给博真俯头打手势,召他们上来共商大计。

听到符太最后两句话,虎义讶道:“太少为何变得如此悲观?”

符太淡淡道:“因为我们已入了局,这局游戏的玩法,全围绕着我们的鹰爷来进行。”

宇文朔瞧瞧龙鹰,大讶道:“看鹰爷的神情,竟是连他也猜不到太少葫芦里的药。”

容杰轻松的笑道:“太少想的东西从来异乎常人,猜不到很正常。”

龙鹰欣然道:“有一点太少确与我们有别,就是我们每一个人,都深陷在战争内,满脑子攻守打杀,唯独他一人,至少两晚光景,可从战争的泥沼抽身出去。”

众人齐声起哄,闹成一遍。

桑槐奇道:“太少的表情为何如此古怪,难道给鹰爷说中了?”

符太瞪着龙鹰,问道:“你究竟是猜出来的,还是来自感应?因为我确是被小敏儿启发。”

众人静下来,事情忽然变得离奇荒诞,引人入胜。

他们固然猜不到符太提出却未解释的两个致败因素,更不明白可与小敏儿有怎么样的关系。龙鹰看似说笑的话,却是一矢中的,在在惹起各人的兴致。

符太道:“你先答我!”

这句话是对龙鹰说的。

龙鹰摊手道:“确属感应,当你说那番话前,心里忽然浮起小敏儿的如花玉容,因而感觉到与小敏儿多少有点关系。”

荒原舞兴味盎盎的道:“这么说,太少亦是忽然想到,而非经深思熟虑而来。”

权石左田喝道:“谜底!”

符太好整以暇的道:“就是‘鹰爷’两字。”

龙鹰吁一口气,悠然道:“小弟开始有点明白。”

众人目光集中往符太处。

符太道:“刚才我们谈论到,若要将统万重重围困,是自讨苦吃,人多只是多些人受苦,实愚不可及。当这个想法在心内形成时,忽然记起小敏儿说过的一句话。”

“太郎!”

众人先是一怔,接着完全失控地爆起震城笑声。

原来博真扮作小敏儿,娇声喔喔、扭扭捏捏的尖声弄出来,令人人听得寒毛倒竖,有那么难过就那么难过。

符太也忍俊不住,笑了好一阵子,没好气道:“老博你好像不晓得,最关键的军事会议正在进行中,还在装神扮鬼?”

宇文朔抹掉呛出的泪水,喘着气道:“轮到我开始明白,你们以前打仗的日子是如何过的,即使生死攸关,但没一个人真的放在心上。”

符太道:“说到底,仍是个知己知彼的问题。默啜现在已肯定龙鹰这混蛋霸着统万和他作对,如仍像莫贺达干般不知门路的来惹鹰爷,那他本身固然是蠢材,下面的将领则全是废物。到今天,连长在深宫的小敏儿都晓得鹰爷是何等样人,突厥人受过这么多教训仍不清楚吗?”

龙鹰带头鼓掌道:“说得精采。这是我们没法改变的弱点,是敌知我而我不知敌。”

宇文朔不解道:“问题在纵然知道,知的只是表面的东西,以我个人的感觉,鹰爷就像一口永摸不到井底的深并。”

龙鹰叹道:“摸不到底又如何?在现时的情况下,晓得水并大约的位置已成,也是我们现在处境最精确的写照。如真有上、中、下三计,下下之计,就是来包围统万,所以默啜不会这么做,也犯不着这般做。忽然间,我们变成在守株待兔,可以做的事,是在推测对方可以怎么做,而非逼得敌人如何做,不做不行,像我们对付莫贺达干般。”

管轶夫道:“确然如此,突厥人若不再在我们南面无定河或海流兔河设营立寨,而改在无定堡外,我们势没法如前般直接威胁敌人。”

容杰道:“可是,鹰爷在默啜心内的重要性,该远在无定堡之上,甚至在大唐国的京城之上。干掉鹰爷,中土再无可抵抗狼军的人。”

符太冷哼道:“默啜当然恨不得将混蛋煎皮拆骨,碎尸万段,问题在他晓得混蛋再飞不出他的指隙,只要全力攻打无定堡,混蛋和我们可以坐在这里眼睁睁的瞧着,袖手不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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