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明环(348)

尤可虑者,是“知己知彼”的优势,尽握敌人手上。

莫哥从痛苦里认识到鹰旅可怕的实力和战术,同时对他们所据的狼寨里外状况了如指掌,因狼寨本属莫哥一方,至乎对他们还剩下多少根檑木,可算个正着。

反是龙鹰对落在手上的狼寨,剩知皮毛,故此他第二个指令,是着丁伏民带同十多个有管物资经验的兄弟,打开四个货仓,在“知己”上临急抱佛脚,做出努力。

至于“知彼”,则只能靠过去两天对敌的印象,肯定与敌人真正的情况有落差。何况敌方大军正不住撤往后套来,兵力有增无减,亦添不测的因素。

龙鹰、宇文朔和符太登上东寨墙头,遥观下方河岸平原一带的情况。

除遍撒岸旁箭楼和投石机的残骸破木外,大河两岸在星夜下安详宁静,河阵四周的林火因河道的拦截,形成天然的隔火线,早熄灭了。

就像从没发生过什么事。

符太是唯一拒绝包扎伤口的人,不过他确有自恃的资格,虽然及不上龙鹰,可是其曾“入死出生”的“血劲”,在复元能力上远胜其他人。

宇文朔叹道:“到此刻,在下方明白,莫哥为何要将战线扩展至河岸区,局处这山峡内,颇有坐困愁城的感受。”

符太比对着距离,问龙鹰道:“从你荒月弓射的箭可达多远?依我看!能越过斜坡中段已是你的水平之作。”

换言之,就是以龙鹰超凡的远射,仍然没法威胁河岸区处的敌人。

龙鹰知他尚有下文,道:“说下去!”

君怀朴、荒原舞,伴着包扎妥当的博真,来到他们左右。博真容色苍白,伤者里以他失血最严重,全拜参骨的诛神刀所赐,对此博真没齿不忘。

宇文朔关心的道:“好了点吗?”

博真咧嘴笑道:“受伤有受伤的感觉,特别在打赢仗后。哈哈!”

符太续道:“敌人投石机的射程有多远?”

君怀朴提醒道:“我们尚余两堆共四十三根檑木。”

又沉重的道:“用罄后将没法补充,那我们将只剩下一面东寨墙和长斜坡。”

木寨的结构,其防御力集中于东寨墙,箭楼作用不大。两边的南、北寨墙,只是单层的木墙,虽因排粗木干种地而成,颇为坚固,却剩得阻隔的效用,不像东寨墙般有墙头可守,凭其居高临下之势,朝敌施袭。

宇文朔代龙鹰答符太。道:“投石机的射程参差不齐,最远的,可把一般的石弹投往千五至二千步的距离。以下方的长斜坡计算,须至少推上一半坡段,方能将石投进寨内来。”

符太道:“投进寨里干啥?只须猛轰东寨墙便成。还可用染浸火油的棉布包扎石弹,引火化作火弹,我们可以捱多久?”

博真道:“在我们的檑木用尽前,对方休想把投石机布在山坡处。”

符太哂道:“你不是未尝过莫哥的手段,明知我们保命招只得檑木一着,黔驴技穷,不懂预防吗?昨夜受影响的敌人,限于这边岸的金狼军,其他万多人肯定正摩拳擦掌,等待天明的来临。”

宇文朔道:“如我是莫哥,干脆封锁岸线,截断我们的出路,其他置诸不理。”

荒原舞摇头道:“任何人都可采此明智之策,独突厥人不可以,于莫哥尤甚。”

此时虎义、管轶夫联袂而来,前者闻言道:“说得对!若默啜驾到,莫哥仍未能取回狼寨,可以告诉默啜,狼寨和祭坛都在他手里失掉,且没做过任何努力吗?”

管轶夫道:“默啜肯定立即亲手斩下莫哥的脑袋。”

宇文朔恍然道:“还是你们熟悉默啜。”

接而沉吟道:“这么看,天亮后,莫哥再无顾忌下,必全力来攻,昼夜不息,务求在默啜驾临前,攻克狼寨,那时莫哥不但无过,且为突厥族立下天大功劳。”

寨在人在,寨破人亡,是众人未来最精确的描述。

宇文朔又问道:“小容呢?”

虎义答道:“小容助大医师处理受箭伤的兄弟,他在这方面有独到的心得,老桑则上山去采他制烟草的材料,补充续命神烟。”

宇文朔之所以问起容杰,是此小子开窍后多奇想,又非常有建设性,同时代表他计穷力竭,想不出应付投石机之法。

管轶夫提议道:“火攻成吗?”

君怀朴叹道:“那须看对方防御的手段,实在太远了。”

虎义道:“那岂非我们给按着来打?墙破之时,大家便要拼真功夫。”

符太喝道:“鹰爷!”

又道:“有话快说,若连你都想不出办法,我们唯一生路,是趁尚有大半个时辰方天亮的一刻,杀奔下去,然后跳河逃亡。”

龙鹰好整以暇的道:“太少稍安毋躁,我还须看手上有何筹码,方可决定守寨之法。你提出的逃亡之议,乃下下之策,我们能有一半人活着离开,已非常理想。”

接着沉声道:“我们必须死守此寨,守稳后,学莫哥般将战线扩往河岸,便大功告成,有与默啜主力军周旋的能力,其他都是不切实际、自取灭亡。”

博真道:“明天敌人大举来犯时,我们就将所有檑木一股脑儿滚将下去,然后开门迎敌,兵分两路,堵得住两边河岸通道,可重占岸线,那时再想办法巩固阵地。”

君怀朴叹道:“老博想到的,莫哥想不到吗?至目前为止,莫哥唯一想不到的,是我们有秘径可直接进入狼寨,也因此吃了场大败仗。”

虎义提议道:“何不拆掉突厥人的祭坛,取其石作投掷之用?”

宇文朔道:“那须东寨墙尚在才成,如给对方投石击毁,将变成互相掷石的玩意,不过,我们靠的是人力,他们则是由投石机掷过来的石弹。”

符太不耐烦的道:“鹰爷老兄!”

龙鹰喝道:“伏民!”

丁伏民从货仓的位置奔来,跃上墙头,道:“货仓内除粮货、箭矢和一般物料外,有用的是三百多罐,毎罐重三十斤的猛火油;而在南寨墙的位置,堆着近千个用来整固墙身的沙包。不过,看来只是权宜之计,最后该是用来加强岸线的防守力,使我们没法直接渡河来攻,幸好时间不够他们做出这样的部署,算我们有运道。”

众人听得额手称庆。

他们猜得准,狼寨设在这里,既为保护祭坛,也是作大后方储物之用。

北寨墙一边,传来尖哨讯号。

丁伏民道:“北寨墙也有沙石包堆。”

博真道:“如此我们设立河阵之举,切实可行了。”

君怀朴颓然道:“但我们须先打赢一场敌人全力出手的硬仗,胜了,是否设立河阵,无关痛痒。”

龙鹰如释重负的问丁伏民,道:“有可能多制一批泥石包吗?”

丁伏民一头雾水的答道:“若仍不够用,该无问题,仓库内仍有大批空袋子。”

龙鹰道:“有救哩!老天爷注定了默啜难保着他的祭坛,因拜错了神,受狼神严惩。趁尚有点时间,我们兵分四路,办妥四件事。”

符太喜道:“时间紧迫!快说出来!”

龙鹰道:“前三路兵,负责的是拆坛,将拆下来的泥石入包,同时将所有沙包搬来,砌成寨内的蓄洪池。”

众皆愣住。

虎义道:“蓄洪池?”

龙鹰欣然道:“小弟太兴奋了,故而语无伦次。所谓拆坛,非是真的拆坛,而是挖坛,保留四边,挖坛成大石池,技术就在这里。”

符太叹道:“最爱听鹰爷这说话,技术就在这里,可令人从绝望里看到希望。”

龙鹰道:“池成渠通,则可截流,使山上的水源三流合一,理论上水势水量立增三倍,且源源不绝,大池注满,可以沙包堆起的高渠引水到寨门。只要加点功夫,寨门变水闸,他奶奶的,再将檑木放置水里,随水冲下斜坡,还不撞他娘的一个天昏地暗,什么投石机亦要给冲进大河里去,尸沉河底。有多少人,就冲走他奶奶的多少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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