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明环(365)

龙鹰搓手道:“他奶奶的,就这么处理,拿命运博他娘的一铺。”

忽然间,事情再不依常理而行。若依常理,能截得鸟妖的可能性,确微乎其微,除非他让猎鹰在头顶上满天飞。鸟妖亦不会在任何地方停留,与侯夫人会合后,立即高飞远遁,有那么远,躲那么远。更怕他写了第二封密函,交给钦没晨日,坏龙鹰的事。

杀鸟妖的机会稍现即逝,错过了没得回头。

荒原舞道:“真的是我爱怎么做,就怎么做?”

龙鹰道:“什么娘都不用顾忌,这是‘欲彰弥盖’的道理。”

荒原舞洒然道:“我去哩!”

龙鹰、符太、宇文朔来到路上,朝镇子举步。

荒原舞领前三、四里,走得轻松写意。

一队人马,从后方迅速赶上他们,二十多骑扬起尘土,三人不愿多事,避往道旁。对方毫不领情,经过时个个别头来看他们,眼神凶厉,绝不友善,然亦没其他举动,迅速去远。

宇文朔道:“这批骑手底子不错,看来属某一帮派的人物,没一个是汉人。”龙鹰道:“应为某族的人,这么联群结队的从东面赶回来,不会是好事。”符太道:“算他们识相,再望多一眼,我就每人赏个令他们永远爬不起来的耳光。”

龙鹰向宇文朔笑道:“看!这家伙若非遇上老子,肯定天下多了个横行霸道的大邪人,不知有多少人遭殃,现在则变成济世的神医。”

宇文朔欣然道:“这批恶爷令我联想到魏晋时的边荒集,位处两国交界处的暧昧地带,无法无天,讲的是江湖规矩,且是各族认同的江湖,真有趣!咦!天气变哩!”

天上乌云流窜,掩去阳光。

符太道:“真的很冷!我们三天前吃尽干粮,算算整整两天没东西下肚,气虚体弱,不宜淋雨。”

龙鹰摸摸背囊,讶道:“我是否边魔奔边吃东西?”

宇文朔笑道:“每逢你进食,速度减慢,我们当然趁机吃喝。”

再仰首观天,叹道:“不提犹可,提起便饥肠辘辘,愈感寒冷。他奶奶的!竟是下雪。”

漫空飘雪,从天降下。

龙鹰笑道:“看!老天爷多么体恤我们,淋雪怎都比淋雨好。”

宇文朔道:“很古怪!忽然间在下对杀鸟妖的事,如荒兄般充满信心,似预见鸟妖末日的来临。”

符太好奇问道:“是否与开启了无上意识有关系?”

宇文朔道:“或许如此。所谓‘无上意识’,又有人称之为‘彼一’,是个笼统的说法,指的是贯通了往上的精神通道,接触到高层次的自己。佛家所说的‘凡人皆有佛性’,只看你能否得悟,是出自同样的道理。当那境界出现时,你清楚知道,却没法描述。”

整片山原给雨雪统一同化,白茫茫的,纯净洁美。在天地动人的美态下,很难想象人世间的藏污纳垢。

车轮声自后方传来。

三人均抱着闲事莫理之心,避往一旁,没回头张望。

雪愈下愈密,前面的荒原舞,消失在迷茫深处。

他们似走在通往幽冥的路上,人世和阴间,再无分隔。

宇文朔思索道:“难怪只见有人从西北来,却没人朝西北去,风雪阻路也。怕要到明年春天,才有人往那边走。”

符太道:“这场雪,将令很多人滞留,这两天该非常热闹。”

又向龙鹰道:“凭你的眼力,不论鸟妖易容改装成何模样,仍可给你一眼认出来。对吧!”

龙鹰苦笑道:“理该如此,但对鸟妖却没十足把握,因‘明玉功’另辟蹊径,何况此人诡变百出,能瞒过我的眼睛,毫不稀奇,在人多气杂的地方,容易看漏眼。”马车驶至,没停留的越过他们。

驾车的是个骠悍大汉,经过时还向他们打招呼,友善之态,与前一批骑士成强烈对比。

待马车去远后,龙鹰道:“车内载的是两个女子。”

宇文朔和符太大感意外。

龙鹰道:“肯定没侯夫人在其中。”

两人这才释然。

龙鹰道:“荒兄入镇哩!我们赶快点。”

三人加速步伐,朝镇口奔驰。

第三章 街头卖唱

龙鹰嚷道:“我的娘!”

符太和宇文朔见他眼瞪瞪瞧着离他们逾百丈山镇南门的牌坊,知他读到上面的刻文。他们循他目光望去,雨雪纷飞里,刻文是模模糊糊的三个字体。

符太喝道:“有何好大惊小怪的?难道竟叫‘落鸟坡’,又或‘除妖镇’?”宇文朔笑道:“鸟妖绝不找地名犯忌的地方与侯夫人会合。”

龙鹰吁一口气道:“他奶奶的!此镇名‘边城驿’,鸟妖由彼驿开始,亦将于此驿终结,应了我早前说的话。”

符太点头道:“的确很玄。咦!好像有人在里面引吭高歌。”

三人脚步加速,瞬眼间已抵驿镇的南门入口,“边城驿”三字清楚映入眼帘。感觉古怪,如斯遗世独立的处所,若非魔种领路,他们极可能永远不晓得人间有这么一个地方,边城驿于他们来说,等于不存在。

就在他们穿过牌坊的一刻,他们与边城驿结缘了。

远看房舍像挤在一块儿,近看原来疏疏落落,且不工整,东一间、西一间的,连接南门的当是驿内的沙泥路主大街,弯弯曲曲,却颇宽敞,最阔处足有十丈,窄处则不够五丈,可知驿里房舍的分布如何不规整。土石屋,一堆堆的往两边扩展。若视之为临时营帐,理所当然;视之为县镇,则是全无法度,杂乱无章。

宇文朔欣然道:“荒兄在为我们的肚子募款。”

雪粉飘飞下,房舍街巷,全换上白色的素净新装,将杂乱统一。就在大街深处,荒原舞立在街的一边,以他们听不懂的龟兹语,深情地以他独特的腔调嗓音,纵情歌唱。

三人不谙音律,亦不晓得荒原舞在唱什么,却毫无困难明白了他通过歌声,表达出旅人的感触。感情直接丰沛,虽对家乡深切思念,但似乎永远到不了家,是流浪者无根浮萍的情怀,既伤情,又对未来的去向充满憧憬和渴望。轩昂处,使人想到塞外的草原和沙漠、青葱的绿野和蓝天;低回处,淌流着梦魇般的无奈和伤情。

在这样的一个地方,这个轻雪飘飞的天地里,荒原舞深情动人的流浪者之歌,正为边城驿的单调作出最佳的补白。仿如伴随仪式、充盈魅惑意味的颂赞。

下雪的关系,街上行人不多,然而,确有人被荒原舞的歌声打动,驻足静听。

先前赶过三人的马车,刚经过荒原舞的位置,忽地车速减慢,并在街的斜对面停下来。

符太回应宇文朔的话道:“听歌的大不乏人,解囊的没半个。唉!看来有钱财也没用,这里不见客栈,亦没食肆,天寒地冻,打猎肯定空手而回。”

宇文朔道:“勿悲观,忘了先前所见,有人赶着载满蔬果的驴车入城吗?不过太少说得对,没人拿半个子儿出来。”

龙鹰分心二用,边听他们对话,边细意聆听。荒原舞的歌声虽荒寒悲慨,然处处点缀着掩不住的欢愉,显是因为达达复仇有望,这种揉集着悲和喜的曲意,哀而不伤,格外迷人,使人想一听再听。

说话间,三人继续举步走。

宇文朔询问的目光来到龙鹰身上。

龙鹰苦笑回应,道:“我也不知下一步怎么走,只好继续走过去。”

符太道:“我的两条腿仍不大听话,何不找个地方坐下来,名副其实的静观其变。”

此时荒原舞吸引了更多人在街的对面听歌,刚驰过的七、八个骑士,勒缰下马,可见他的歌声有多动人。

荒原舞不理会别人的目光,似驿内不但剩下他一个人,天地间也再没有其他人。龙鹰于离荒原舞约五十丈处停步,见旁边的土石屋外有堵齐膝高的矮石墙,道:“这是我们现时最好的归宿,边听歌,边淋雪,等运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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