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明环(459)

好一阵子,无瑕的吐息回复平常,朝他望来,淡淡道:“满意了吗?”

龙鹰摇头叹道:“这是否一种仙法,我从未想过大姊的吻可以这般的甜美丰盛,令人完全迷失。”

无瑕嗔道:“还要岔到别的地方去?”

龙鹰似说着最微不足道的事般,道:“我干掉了鸟妖!”

说出此石破天惊的一句话时,龙鹰感应到无瑕心里没法隐藏的波荡,显示出她所受冲击之大。

她没说话,双眸却现出精芒,望进他眼里去,似欲要从他的眼睛看穿这句话所包含的涵义。几可肯定,凭她的玲珑心巧,一时仍难尽揽此句话所传达复杂无伦的信息,而她情绪上的反应、波动,亦增添了她全面理解和掌握上的困难。

这是句龙鹰绝不想说出来的话,可是若要说,眼下正是最佳的时机。

首先,无瑕刚在不久前证实他非“龙鹰”;其次是,他今天将杨清仁捧上右羽林军大统领之位。

眼前此刻,是大江联一方,也是无瑕最不怀疑“范轻舟”的一刻。

纸包不住火,鸟妖和侯夫人的不知所终,终有一天传到中土来,特别是钦没晨日被杀一事,恐怕大江联一方早收到消息。无瑕乃知情者,自然而然将钦没晨日之死,联想到鸟妖两人的失踪上,生出怀疑。

当撇除所有可能性后,最后的怀疑,势落在有份参与朔方无定河之战的“范轻舟”身上,那就倒不如由龙鹰自己招认,反可赢得“坦白从宽”的奇效。

无瑕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逼他不得不解释清楚。

龙鹰好整以暇的道:“这才是鹰爷在塞外的兄弟,不惜千里到中土来的真正原因,就是待鸟妖自投罗网,也是小弟参与河曲之战的主因之一。”

无瑕回复冷静,道:“鸟妖干范当家何事?”

龙鹰轻描淡写的道:“他与田上渊的勾结,已令我有足够杀他的理由,至于我凭何而知,恕小弟无可奉告。”

无瑕审视他好一阵子后,平静的道:“你们如何杀他?”

龙鹰耸肩道:“可以告诉大姊的,他输的是运气。哼!河曲之战,是我和田上渊斗争换了另一个战场的延续,若让突厥人攻入关内,我范轻舟在中土岂还有立足之地?”

无瑕不悦道:“那你是不肯说了。”

龙鹰冷然道:“你根本不该问。我告诉你这么多事,已是对你另眼相看,特别优待。”

无瑕现出笑容,缓和了冰封般的僵持,抿着嘴儿道:“为何发脾气?你清楚人家和鸟妖的关系吗?”

龙鹰仰望夜空,道:“不知道就是蠢材,大姊的鹰儿是怎样得来的?天下间,只鸟妖有本领训练出来。”

无瑕漫不经意地道:“鹰爷有否在你面前提及人家?”

龙鹰没好气的道:“你说呢?”

无瑕浅叹一口气,没再追问,将螓首枕在他肩头处。

龙鹰乘机“心软”,道:“范某人爱干什么干什么,最怕给人管,更不须向任何人交代。”

无瑕哄小孩子般柔声道:“知道哩!”

龙鹰暗松一口气,这一关绝不易过,总算过了,得力处是自己在南诏对“范轻舟”性格的形容,现在由自己亲身演绎。否则怎解释得那么多。

自己摆出我行我素,信不信由你的态度,反可令无瑕感到他说的乃肺腑之言。

以前不论和谁谈情说爱,纵然端木菱的“仙心难测”、花秀美的冷漠、秘女万俟姬纯的异乎寻常,至乎独孤倩然出于高门之外的情怀,总有可寻脉络。

然而,眼前的首席玉女,鬼魅似的芳心,龙鹰在认知上一筹莫展,没法掌握其万一,还不时有冲动,来个挥刀斩情丝,可惜也知对她陷溺日深,刀断的只是永斩不断的流水。

情场较量上,他实处于下风。

刚才对她质诘的反应,小半为策略,大半是真的动气,因再感觉不到柔情蜜意。龙鹰心有所思,答非所问的道:“你可知我心内的痛苦?”

无瑕转了个形式,换过亲昵的姿态,然仍换汤不换药,穷诘不放,激起他的反感,也显示无瑕对他的态度,能直接影响他情绪的起落。

他奶奶的,先前的热吻太动人了。

无瑕纤手搭在他左肩处,借力探过头来,审视他的容色。

龙鹰沉痛的道:“我害死了她!”

他说的是与真正范轻舟私通的古梦爱妾,想的却是花简宁儿,那确是他心内的遗憾。

无瑕怜惜的道:“过去了的事,勿想哩!何况你已给她讨回公道,令古梦生不如死。”

她这么说,使龙鹰晓得大江联在范轻舟的出身来历,下过一番工夫。

龙鹰朝她瞧,道:“希望你明白,范某绝不容自己重蹈覆辙,盲目的投进可令人覆灭的情海里去,亦经不起风浪的打击。”

他现在的招数,是千黛教落的“全情投入”,以配合似打开收妖葫芦,勾出大箩筐疑问的一句话,对无瑕的提问分而治之,或答了等于没答,又或索性不答,免犯以前“欲盖弥彰”的老毛病。

也叫打铁趁热,故意显露热吻激惹的情怀,令无瑕感到他的情绪波动处于惊涛骇浪里,故而患得患失。

他的目光移往滑落至檐缘的小帽子。

无瑕坐直娇躯,轻轻的道:“无瑕也有为难处呵!”

龙鹰记起台勒虚云于花简宁儿举行丧礼那天早上,泪流满面的情景,默然无语。

“五更哩!”

龙鹰“嗯”的应了一声。

又叹一口气,沉声道:“大姊听过田上渊旗下白牙这号人物吗?”

早前简单的一句话,手尾极长,若那句话等于棋局的第一子,此刻已快近终结,就看他收官子以了局的本领。

无瑕道:“当然知道。”

龙鹰道:“白牙就是曾横行北方水道、恶名昭著的练元,今次卷土重来,是含有誓雪前耻之心,在田上渊大力支持下,首先遭殃的是独孤善明,成为‘独孤血案’,接着就是黄河帮的陶过在长安街头遇袭身亡,出手的正是练元。”

无瑕美眸生辉,显然龙鹰所说,是他们一方没想过的。

龙鹰续道:“我是到今次北上,在大运河被白牙伏击,先后与他在船上和水里交锋,方想破诸事间的关系。是役北帮损失二十三艘性能优越的蒙冲斗舰,伤亡沉重至极,不可能在二、三年内弥补。我们则只一艘船,由竹花帮头号操舟高手把持。此役将惹发田上渊的危机感,不趁机杀我,便非田上渊。”

无瑕柔声道:“此正为今晚人家坐在这里,被逼听你吐苦水、发牢骚的原因。”

第六章 诛田之计

不知如何,龙鹰总感觉此刻的无瑕,异乎往常,至于分别在哪里?没法具体形容。唯一清楚的,是经刚才的亲吻后,双方再没法回复到吻前的男女关系。

那是以往关系的终结,同时是新的开始。

表面上,一如往昔。

可是,龙鹰自己知自己事,无瑕比以前更能牵动他内心的情绪,更易伤害他;无瑕并没有特别投其所好、曲意逢迎,却不时现出以她的修为,仍无法掩饰,虽微仅可察,然非为错觉,来自心灵深处的异动。

无瑕轻柔的道:“李重俊、李多祚起兵造反前个许月,田上渊从北方回来,带来大批高手,进驻北帮在关内的总坛。全部新面孔,经我们全力监视侦察下,终断定这批北帮的新成员,乃来自前突骑施的高手。其中五个人,名气虽及不上参师襌,但实力却不遑多让,只因长期伺候前突骑施之主娑葛,故声名没参师襌般响亮。”

龙鹰明白过来,终了解田上渊到河套去的原因,就是迎接这批加盟北帮的突骑施高手,安置他们到关内去。

突骑施全盛之时,形成与强大的突厥族分庭抗礼之势,多么人强马壮,不可一世。只可惜被默啜施以离间计,分化其弟遮弩,在默啜的支持下,背叛娑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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