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明环(47)

丁伏民叹道:“大漠的鹰爷又回来了!”

龙鹰道:“小弟下车后,我们间的联系即告中断,非是十万火急的事,不用找我,让我可以好好睡一大觉。”

※※※

符太甫在轩堂坐下,满脸怨愤的李重俊立即连珠箭发,大数武延秀的不是,不但不肯站在他的一边说半句好话,还助安乐公主为虐,完全投往她的一方,更助她游说武氏族人,让她做皇太女。

符太本不惯这类思考的方式,特别当涉及皇朝名位方面的问题,更不惯安慰别人,然而见李重俊一副举目无亲、满腹怨气辛酸无处诉的凄凉样子,兼记起小敏儿说过他娘亲的悲惨下场,耐着性子聆听。

李重俊之所以视“丑神医”为“亲人”,是因与“符太”的关系,“丑神医”等于李重俊的“师公”,且清楚李重俊和武延秀以前的密切交往。

“丑神医”另一令李重俊信任的原因,是像“符太”般,不卖任何人的帐,包括韦后在内。

痛骂武延秀一顿后,李重俊终泄了点气,道:“神医你说呵!这小子是否无情无义?”符太平静的道:“你生错了地方。”

李重俊一呆道:“生错地方?”

符太道:“也投错胎。宫禁正是最不讲情义的地方,你怨人不如怨自己来错地方,不懂带眼投胎。你奶奶的,现在岂是怨天怨地的时刻,若我是你,既然横是死,竖是死,何不豁了出去,博他娘的一铺。”

李重俊看着他发呆。

符太让他有思索的机会,默然不语。

李重俊长长吁出一口气,道:“神医肯助重俊吗?”

符太没好气道:“用我医家的说法,你是乱投药石,我可以帮你什么?”

李重俊道:“至少可在父皇前为重俊美言几句。”

符太道:“枉你长于宫禁之中,却这般不明宫廷典章,安乐是不可能成为皇嗣继承人,因根本没有皇太女这回事,皇上肯点头,亦过不了大臣那一关,至乎过不了武氏子弟的一关。先告诉我,当上太子于你有何好处?”

李重俊颓然道:“该没死得那么快吧,因那毒妇再不容易杀我,多了顾忌。”

符太叹道:“你这条真不知是什么命?别的太子就是未来的皇帝,你这太子的未来却似死路一条。他奶奶的!当然不是这样子,有了太子的尊贵身份,自然有随之而来的荣誉和地位。”

李重俊苦笑道:“神医有所不知,皇叔虽曾贵为太子,遭遇却像天牢内的重犯。太子的荣辱,还得看父皇如何待我。唉!那还不是须看那毒妇吗?重俊可以有何指望?”

符太没好气道:“那就看迫害你的人是谁,如果是圣神皇帝,我会劝你及早自尽,免受活罪。”

李重俊一怔无语。

符太问道:“其他人对你的态度如何?”

李重俊道:“是敬而远之,又或抱观望的态度,两方面均有一点点。唉!我快闷疯了,近三个月不敢踏足青楼半步,怕给那女人派我的不是,在父皇面前说我是非。”

又以近乎哀求的语调道:“除神医你老人家外,没人敢听我说话,神医不助我,重俊再找不到另一个人。”

符太道:“现在我不是给你出谋献计、策划未来吗?你这么乱投药石,表现了你性格上的致命弱点,就是鲁莽冲动,思虑不够缜密,有些事必须秘密的去做,像现在明知那婆娘通过小敏儿监视我,你仍不顾一切的求我帮忙,是犯了宫廷斗争的大忌。你若一意做皇帝,我实帮不上忙,能帮的限于此一席话。可是若你只是为保住小命,其他可弃之如敝屣,我可以玉成你的愿望。”

李重俊二度发呆。

符太逼他道:“说!”

李重俊吁出一口气,沉声道:“如重俊被册封为太子,这般便宜那毒妇,绝不甘心。”符太鼓掌道:“有志气!”

稍一沉吟,道:“张柬之那群混蛋与你关系如何?”

李重俊道:“王兄在世时,他们当我不存在般,说起我时摇头叹息,不多说半句。王兄去后,情况好了点。”

符太道:“你皇族的人呢?”

李重俊道:“长公主和我说过两次话,只有她支持我当太子。”

长公主便是太平公主。

符太心忖原来太平已通过李重俊和韦后暗中角力较劲。

符太皱眉道:“又说没人肯帮你,不是还有长公主?”

李重俊苦笑道:“她可算一个吗?”

符太不解道:“为何这么说?”

李重俊道:“她找我是不安好心,反更添那毒妇对我的猜疑。长公主不知多么希望安乐那贱人成为皇太女,令毒妇成为众矢之的,她则坐享其成。”

符太终告头痛。

苦思片刻后,断然道:“好吧!如你当上太子,一切休提。可是如你在皇嗣之争被踢出局,立即来找我,我有办法助你逃得远远的,安安逸逸的度过下半辈子。明白吗?”

※※※

龙鹰阖起《实录》,像符太般头大如斗。

宫廷内斗,确非正常人承受得来的。

符太没有感情用事,与李重俊划清界线,表现非常出色。他不讲人情、干脆俐落的处事方式,是自己学不来的。

从桂有为处,龙鹰晓得李重俊已被封为太子,是名义上的皇储,不过他这个太子比以前的李旦好不了多少,同样倒楣,受尽韦后、安乐两母女的凌辱,诸般为难。李显对他亦没有父子之情,漠不关心。

因行踪暴露,他从令羽的居所迁到位于闹市最具规模的敬宾大客栈,入住最豪华的独立上房。

江舟隆在扬州有多个物业,包括街铺,他偏选投店入宿,是要表明今次到扬州,乃过客的身份,不影响江舟隆的正常运作。

昨天与丁伏民三人分手后,他忙着随桂有为去拜会当地的重要人物,建立关系。近几年,“范轻舟”处于半退隐的状态,亦予外人这个错觉,改由刘南光以本来面目,代表江舟隆出来交际应酬,实务则由郑工、石如山、詹荣俊、张岱和富金五个兄弟打理,为的便是今天的情况。

到飞马节,“范轻舟”重出江湖,迸显异芒,声威大振,“假”和“真”的交替,没有斧凿之痕的完成。

现时加上集结在北方的兄弟,重组劲旅,潜来大江,江舟隆虽没有帮会之名,其实力却足与任何大帮会分庭抗礼,有过之而无不及。江舟隆终于成长成形。

今晚将是江舟隆的首次出击。

中午回客栈后,小睡半个时辰,梳洗更衣,在上房院落内的凉亭阅读符太呕心沥血的大作,一边等待桂有为来接他去赴今夜的盛会。

商月令今早离开,在未来一段很长的日子,将见不到伊人。

人生就是如此,分合离聚,环境逼人,谁都无可奈何。

桂有为来了。

登马车后,气氛异样。

龙鹰开腔道:“帮主是否不习惯我的处事手法?”

桂有为笑道:“鹰爷办事,不放心的是蠢蛋。我是怕宗晋卿向武三思和宗楚客哭诉,你到西京的日子会很不好过。”

龙鹰轻松的道:“这就要走着瞧。宗楚客两兄弟并不简单,先引进田上渊,现又勾结符君侯,特别是后者,极大可能是瞒着武三思干的。所以若符君侯的人有何不测,宗晋卿只好哑子吃黄连,有苦自己知。”

桂有为赞道:“那我就真的放心,鹰爷考虑周详,算无遗策。”

又道:“到西京的船,给你安排好哩!”

龙鹰顺口问道:“现时船抵洛阳,和以前有何分别?”

桂有为现出伤感的神色,怕是想起易天南,唏嘘的道:“有点像改朝换代,其他一切不变,田上渊阵脚未稳,不敢留难我们,也没有提高收费。然而这个情况,该维持不了多久。”

接着沉声道:“仞雨回来时怎办?”

龙鹰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如我告诉他,大江联高手尽出,仍宰不掉田上渊,他会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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