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明环(525)

龙鹰拍拍椅子的扶手,道:“很大机会是她。”

台勒虚云淡淡道:“轻舟是否想起从马车吹针暗算你的人?”

龙鹰点头,吁一口气,叹道:“难怪小可汗刚才说答案一直在那里,但因所晓得的零碎不全,没法猜到是她,到晓得有人偷阅‘燕书’,始惊醒过来。”

台勒虚云道:“当时无瑕曾追蹑马车,但因对方有高手掩护,结果追失了。”龙鹰道:“那根毒针,落在小可汗手里,对吧!”

台勒虚云微笑道:“是我着清仁告诉你的,好令轻舟来见我。”

他回复了一贯的从容,显然因解开心内疑团,轻松起来。

龙鹰心呼厉害,只有台勒虚云,方能如此不着痕迹的召自己来见他。如果是直截了当的找自己,际此百忙之时,最快在明天才找到时间,现在则为当务之急,更可能的是,他隐隐感到马车内的刺客与偷阅“燕书”一事有关连,很多时他会有这类离奇的直感。

偷阅事件,成为横梗心内的一根刺。

台勒虚云道:“那根毒针,落在别的人手上,不起半点作用,落入我们手里,等于泄露出主子的身份。”

龙鹰听得精神大振,几肯定符太与台勒虚云英雄所见略同。

台勒虚云细察他神情,道:“轻舟心内早有个谱儿,对吗?”

龙鹰压低声音,故作神秘的道:“昨晚符太来找我。”

台勒虚云动容道:“竟有此事,他到西京来干什么?”

你试我,我试你。

此一试是为了符太,只要判断出台勒虚云并不知情,可从而推知柔夫人的“诚意”,现时得到的,是台勒虚云绝不知情,其震讶来自真心。

龙鹰感应到他的波动。

此亦为一石二鸟之计,必须之举。

另一鸟是无瑕。

纵然符太不近人情,这么千里迢迢的到西京来,又除柔夫人外没其他事务缠身,“丑神医”与他有“师徒之情”,符太找他叙旧,不悖符太性情,若如“范轻舟”在台勒虚云面前一字不提符太,给无瑕看在眼里,至少会认为“范轻舟”在一些地方不老实,有隐瞒。

现在龙鹰主动提起符太,说出不必说出来的,可进一步稳固和台勒虚云一方的关系。

龙鹰道:“我夸大了点,符太要找的是王庭经,我是适逢其会,特别问及有关田上渊的事,顺便告诉他刺杀的事。”

台勒虚云现出深思的神情,沉吟着道:“符太怎么说?”龙鹰道:“他怀疑车内刺客来自塞外一个每代单传一人,叫‘九卜’的神秘门派,吹针之技,乃其独门本领。”

台勒虚云显然早晓得有此门派,没追问,道:“他有否透露到西京来,所为何事?”

龙鹰摇头道:“他先和王庭经说了一轮私话,才相偕来与我打招呼。问过他,他没直接回答,只说为了私事,亦不会卷入西京的风风雨雨,因鹰爷有言在先,着他勿理闲事。圣神皇帝去后,李唐的事与鹰爷再无任何关系,故不想因自己的兄弟,掀起波澜。”

台勒虚云道:“论辈份,田上渊可算符太的师兄,符太对他持哪种态度?”

看似简单的一个问题,并不易答。

第十章 纵横捭阖

幸好早在来赌坊之前的路上,他拟好说词,不可以为符太推个一乾二净,但又不可以留下尾巴,拿捏间须有分寸。

台勒虚云固难应付,无瑕亦非易与,要面面倶圆,殊不容易。

龙鹰道:“此事异常古怪,以符太的性情,清楚田上渊的来龙去脉,该有话说,岂知他丝毫不感兴趣,另有心事的模样。我看王庭经是知情的,只不肯吐露。”

台勒虚云皱眉道:“古怪!”

知难从龙鹰处套出关于符太的事,亦不宜查根究柢的追问,转返正题,道:“针尖上淬的毒,有个非常怪异的特性,是自动消散,直至不留任何痕迹。”

龙鹰道:“什么意思?”

台勒虚云解释道:“当我从街上捡起毒针,仍可嗅到剧毒的气味,见到针尖隐现紫青之色,忙用巾包好,收进怀里,可是不到一刻工夫,我在别的位置取出来看,针上所淬之毒,消失至没半丝痕迹。此种用毒秘艺,为‘九卜派’的‘九卜’之一,名为‘过不留痕’,若所料无误,暗藏车内的剌客正是新一代的‘九卜女’,也就是按摩娘,正因算漏了她,差些儿陷我们于万劫不复之地,但已损失惨重,令我们在西京的实力被削减至不到一半。”

龙鹰咋舌道:“这般严重?”

台勒虚云叹道:“不瞒轻舟,今次政变,输家不止李显父子,还有我们,虽凭轻舟挽回少许颓势,但仍处于劣境。眼前最重要的,并非如何拖延宗楚客发动另一次政变的时间,而是在此发生前,我们是否准备好?”

龙鹰苦笑以对,道:“我想得累了,到这里来是求教小可汗。”

台勒虚云道:“我们必须扶植起一个可在李显遭害后,能与政变集团抗衡的势力,否则我们大部分人将死无葬身之地。”

龙鹰听得脑际轰然剧震,如电闪雷劈,茅塞顿开。

对!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何偏没想过?什么拖延之计,全是舍本逐末。关键处,是在李显遇害后,如何仍有足够能力与韦宗集团周旋,不被他们清除异己,连根拔掉。

龙鹰头皮发麻。

台勒虚云道:“轻舟有何提议?”

龙鹰苦笑道:“我想不通。”

台勒虚云道:“我们面对的,将是一场不见血的政变,整个权力架构、各方实力,将原封不动的过渡往李显驾崩后的新局面。”

龙鹰无法不同意,台勒虚云确高瞻远瞩,着眼的是未来的形势,正因其能智珠在握,故可趁李显仍在的有限时光,筹谋部署。

台勒虚云显然对此想通想透,接下去道:“虽然李重俊起兵失败,令韦、宗一方势力暴涨,朝中大臣莫不依附,然而韦后‘司马昭之心,路人皆见’,试问谁希望唐室再一次改朝换代,坐看韦后重走武曌的旧路?故而心内不以为然者大有人在,敢怒不敢言而已。”

稍顿,续道:“这是目前的大气候。”

龙鹰整道脊骨寒惨惨的。

比起上来,自己就是见步行步,非常短视,于形势上的把握,远远落后于眼前可敬的对手。

台勒虚云逸出一丝笑意。道:“实难怪轻舟思不及此,皆因轻舟着眼的,是与田上渊的江湖争霸,没闲情理会其余。不过,我须提醒轻舟,与田上渊争斗的成败,非是在大河或大江,而是在皇城和皇宫之内。”

龙鹰虚心问道:“我们可扶植哪一方的势力?”

台勒虚云从容道:“当然是唐室李氏的正统势力,以李旦、太平为主,清仁为辅,一旦势成,予韦、宗以天作胆,韦后仍不敢立即称帝,而是效法武曌,以李重福或李重茂为傀儡,转移皇权。”

龙鹰的头皮再次发麻,台勒虚云预言的情况,正是当年女帝夺权情况的重演,然而,韦后不止在才具上远逊女帝,在其他方面,亦远有不如。

首先,女帝登位前,早把李唐宗室几诛杀殆尽,敢反对的大臣,全给送入酷吏之手,又或放逐远方,韦宗集团若要造出相同的形势,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

其次,是因李显登位,大唐复辟,李氏皇族的势力如死灰之复燃,韦宗集团虽成功去掉太子李重俊和部分皇族,可是德高望重的相王李旦和长公主太平留了下来,右羽林军大统领的重要军职又落入杨清仁手上,如有足够时间加以整合,肯定可成遏抑韦宗集团的反对力量。

可是,宗楚客绝不容此一局面的出现,必趁以李旦、太平为主干阵脚未稳前,抢先扑灭可燎原的大火。

先发者制人。

此外,李重福或李重茂,因被韦后长期排之于外,本身又欠才干,于朝臣来说,等于陌生人,难以服众,人人清楚是受韦后操纵的傀儡皇帝,谁愿对其俯首称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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