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明环(53)

与柔夫人的关系是不同的,似战争多于情爱,他更不用担心柔夫人为他肝肠寸断,那是痴心妄想,过去了便算,不留半点痕迹,偶然想起,却是回味无穷。

但小敏儿哩!真的是另一回事。跨越界线,会将他为自己拟定的人生彻底改变,再不可像以前般纵情放志、无牵无挂地任意而为。

“家室”对符太来说,如噩梦般可怕。

他需要时间,看有没有两全其美之法,他肯这么想,已代表他痛惜小敏儿,是个大改变。

自己可以做的已不多,若连少少的一些也不肯给予,实在太寡情了。

符太缓缓脱掉鞋子,解开内藏《实录》的外袍,搭在椅背。

忽然心中一热,接着蔓延全身,吃了一惊,忙压下突如其来的欲念,方朝帐内美女举步。

※※※

龙鹰掩卷闭目。

他见过小敏儿,明白她的诱惑力如何难以抗拒,符太怎可能在那样香艳旖旎的情况下,仍有这般强大的定力。换过自己肯定和她好了再算。

从符太支离破碎的描述里,他十二岁当发生了很可怕的事,改变了他对人世事物的看法,变得冷酷无情,心狠手辣。若不是遇上自己,被潜移默化,天晓得他最终变成怎么样的人。

代入另一个身份后,符太不得不从新的位置思考,加上所遇人事,又陷身奇异的局面,另一个天翻地覆的变化,在其他人的思感外,正默默在他心内进行着。

符太愿意通过《实录》,向龙鹰透露十二岁时的遭遇吗?机会很微,否则他早已说了。他奶奶的,只好在到西京后,找个机会见他,逼他说出来。

※※※

郑居中偕几个手下神色凝重来到他两旁,沉声道:“赶上来了!”

在右岸地平尽处落日的余晖下,可疑风帆追至二里的距离。

第十四章 若断还连

郑居中和手下如临大敌的紧张态度,龙鹰是明白的,香料易燃,也令三艘船变得非常脆弱,十来枝火箭,一旦着火,神仙难救。防御之法,是以攻止攻,在敌人全面发动前,先发制人摧毁对方。

如现在般的情况,有船从后赶上,在大运河是平常不过的事,过去了的一天之内,有七、八艘船赶过他们,是船速快慢的问题。可是对方明明可追越他们的船队,却一直留在后方,到入夜后加速赶上来,其不轨意图,显而易见。故船队的竹花帮众,全体进入战斗状态,一声令下,以百计的火箭将飞蝗般朝疑船投去,没人情可讲。

龙鹰眼利,疑船仍在里许外的当儿,瞧见对方船头立着七、八人,垂手,没有持弓带箭,与己船的剑拔弩张,成强烈对比。向身旁的郑居中道:“对方不似要攻击我们。”

在船桅望台高处站岗的兄弟嚷道:“对方打灯号哩!”

疑船船桅高处,升起三盏黄灯。

龙鹰对此并不在行,问郑居中道:“什么意思?”

郑居中道:“依灯号,对方表示没有恶意,还要求对话,但也可以是见我们有准备,用诈骗我们。”

龙鹰轻松的道:“这个容易,问两句便知是否有和我们说话的资格。”

说毕,朝赶至近五百丈的疑船扬声道:“本人大江范轻舟,立即给范某人减速,并报上来者何人,有何意图,否则休怪范某人手下不留情。”

即使在平野之地,四周阆无声息,这么远的距离,喊破喉咙,对方仍可能听不清楚。何况现在是大运河之上,凛冽的河风咆哮怒号,风帆“霍霍”作响,龙鹰又没有提高声音,郑居中和竹花帮一众兄弟听来,龙鹰的话只可能得他们听到,对方是不可能听到半点声音的。

岂知龙鹰说罢,对方立有反应,船帆开始降下小半,再非满帆,船速仍然高于竹花帮的船队,却是缓缓接近。

郑居中朝龙鹰瞧来,现出惊异神色。

后方一个兄弟道:“要慢便慢,操控自如,果然高明!”

龙鹰道:“因他们早准备这么做。”

郑居中问龙鹰道:“现在怎办?”

龙鹰道:“让他们到达可对话的距离,如有异举,我可以在他们发动前,将他们逐一射杀。”

郑居中点头应是,发出命令,同时以灯号示意另两船继续航行,他们的船蓄意落后,应付来船。

龙鹰心忖像竹花帮此等历史悠久的大帮会,老化僵化在所难免,但在人才和实力上却无庸置疑,郑居中是个例子,虽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然确有真材实料,能因应龙鹰指令,采取在现时情况里最佳的策略,即使对方骤起发难,龙鹰“逐一射杀”的诺言又不兑现,仍可保着另两艘船。

从竹花帮,转到黄河帮。

如黄河帮般的大帮会,除本身实力雄厚外,在地方上,与各势力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要将其连根拔起,谈何容易。

任田上渊邪功盖世,仍难凭个人的力量办得到,即使有大批北帮帮众、官府在背后全力支持,仍没可能像现在般狂风扫落叶似的先摧毁洛阳帮,接着以雷霆万钧之势,打得黄河帮永不超生。

明显的是,就龙鹰所见,不论龙堂堂主乐彦,又或三大战帅之一的郎征,均非泛泛之辈,其帮徒组织严密、训练有素,绝非一般帮会拉杂成军的情况。

任何帮会,都有个茁长的过程,天时地利缺一不可,且须经历时间的考验,方能扎地生根,然后逐步扩展。竹花帮如是,黄河帮如是。

北帮如何在不到十年的短时间崛起称霸,是个疑问;如何聚集这么多一流的人才,是另一疑问。唯一的解释,就是早在北帮成立前,像大江联般,已筹备多年。

北帮的冒起,砸毁台勒虚云侵占蚕食黄河帮的如意算盘,到刺杀田上渊失败,大江联失去了与田上渊在北方较劲的凭依,只能坐看北帮称雄大河。

台勒虚云尙有个反击的机会,是希望田上渊贪胜不知输,将魔爪往大江伸过来,那时台勒虚云有两个选择。

一是通过与“范轻舟”的合作,联合起来应付共同的大敌;另一就是在大江重建势力,此正为符君侯派手下北犯大江的原因。由自己人去修理田上渊,当然比倚赖“范轻舟”着实多了。

同时想起高奇湛,在现今的江湖形势下,台勒虚云这个爱将最能发挥其所长,因他手上有个能打硬仗的精锐部队,潜伏于南海和广东一带,正枕戈待旦,等待出击的时机。

难怪台勒虚云要卖船生财,支持这么一个不事生产,以免暴露的江湖军团,是非常吃力的一回事。

现在符君侯的北上之梦,毁于龙鹰手上,台勒虚云反击田上渊的大计,系于他的意向,际此形势,惟有全力笼络“范轻舟”。

他脑海泛起美女巧笑倩兮的动人形相。

龙鹰暗叹一口气,晓得追来的船上,所载何人。

龙鹰从天而降,落在对方船首处。

立在该处的六个大汉,客气施礼,一圑和气。龙鹰认得其中两人是杨清仁“二十八宿”的人物,以前充满敌意,此刻却像相识多年的老朋友,时移世易,前倨后恭之态,充满讽刺的意味。

龙鹰先向郑居中隔船打出一切妥当的手号,然后随其中一人,朝船尾的两层舱房走去。领路者止于舱房入门处,着龙鹰登上第二层的舱厅。

龙鹰依指示走过长廊,在另一端正准备拾级登阶,湘夫人的声音从上面传下来,道:“徒儿终于来哩!”

龙鹰想起她以“玉女宗”双修秘法助台勒虚云复元一事,不知是何滋味。勉强来说,糅杂着猜疑、妒忌和被掠夺的不良感觉,而事实上他到今天仍未和此女发生过亲密关系,顶多亲个嘴、摸几把,现在的情绪是毫无道理的。打开始便该晓得湘夫人非但不是他的情人,连朋友也算不上。

想是这么想,可是恼人的感觉,却挥之不去。

或许,他是清楚原因的,只是不愿意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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