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明环(531)

心叫糟糕,今夜让无瑕“偷听”他和宗楚客对话的大计,岂非泡汤?

两人并骑而行,朝曲江池的方向走,武延秀的十多个亲随前呼后拥,与上趟到秦淮楼去的凄凉伤情,令龙鹰很难把眼前的武延秀,两个情景联想在一起。

此刻的武延秀,神情带点兴奋,喜上眉梢的,更使龙鹰百思不得其解,猜不到何事可令他如此雀跃。

而即使开心,亦不必摆在脸上,至少该扮扮仍在哀悼守丧的模样。

讶道:“淮阳公心情很好呢!”武延秀朝他瞧来,压低声音道:“公主答应了!”

龙鹰听得没头没脑的,愕然道:“答应了什么?”

武延秀沙哑着道:“娘娘答应了我们的婚事,只待皇上敕批。”

龙鹰差些儿不相信自己一双耳朵。

公公、丈夫尸骨未寒,安乐竟改嫁武延秀,韦后又肯答应。

此刻的武延秀一点没想过诸如此类的问题,被随驸马爷身份而来的荣耀、权力冲昏了脑袋,续道:“公主说,她会央皇上和娘娘,以皇后大典的规格,在宫内举行盛大的婚礼,今天已过了娘娘的一关。”

武延秀最风光之时,是奉女帝之命,到突厥迎娶默啜之女凝艳的时候,却乐极生悲,默啜悔婚,武延秀遇上人生最大挫折,还被默啜扣留包括他在内的整个迎亲团,过着软禁的屈辱日子,到龙鹰向默啜以天石藏讯,展示实力,默啜权衡轻重下,终于放人。

自此武延秀在女帝眼里的价值大幅滑跌,其在武氏子弟中,也因老爹武承嗣的地位大不如前,而一落千丈。到李显回朝,武承嗣病殁,其他武氏子弟如武崇训等,因娶得安乐等意气风发,又在武三思打压排挤下,武延秀独自憔悴。

际此失意之时,刁蛮放荡的安乐看上了武延秀的俊伟,与之私通,其他人莫奈之何,然而,始终名不正,言不顺,偷偷摸摸。

于武延秀来说,武氏子弟几死光,曾为好友的李重俊遭枭首示众,乃人生低谷。其西少尹的军职,全赖安乐扶持,安危看安乐对他的态度,毫不实在,比起夜来深,姻亲关系而来的委任,使他怎都有矮半截的感觉。在韦氏子弟前,更抬不起头来做人,是苟且偷生。

剩看武延秀不敢干涉韦捷对秦淮楼的欺凌,清楚他如何忍气吞声,又不得不成为宗楚客迫害香霸的棋子,随风摆柳,像傀儡多于像个人。

可是呵!若最得李显夫妇宠爱的安乐改嫁予他,那武延秀以前失去了的,一铺赢回来,地位比之韦捷有过之,无不及,且成为了韦后的“自己人”,武延秀喜形于色,有其前因后果。

不过,刚读过“燕钦融上书”的李显,如何反应?

此刻,龙鹰早把今晚原本诱无瑕来偷听他和宗楚客说话的得与失,抛诸脑后,随遇而安。

问道:“娘娘向皇上提出这件事了吗?”

宫廷斗争的复杂,令人头昏脑胀。假若韦后晓得了燕钦融上书的内容,依道理怎都有点避忌,不该在这非常时期去惹李显。

武延秀于喜色里透出掩不住的忧虑不安,道:“这正是公主急于找范兄商议的原因。”

龙鹰大奇道:“我可以帮哪方面的忙?”

武延秀苦笑道:“坦白说,延秀弄不清楚,既没想过公主这么快和娘娘说我们的婚事,亦不知道娘娘和公主说过什么,知的是公主回来,立即着延秀找范兄。”龙鹰计算时间,韦后应是在得宗楚客知会,晓得“范轻舟”被收买,投往他们一方后,方动念头,由与“范轻舟”关系良好的安乐执行。

所为何事?无从估计。

是试探自己吗?还是应付燕钦融上书的手段?

至糟糕是李显今天曾找自己去说话。

问道:“淮阳公因何认为此时和娘娘说,早了点?”

武延秀老实答道:“公主正为李重茂的事烦恼,想不到仍可分神。”

龙鹰记起进入雅居前,早不想,迟不想的,竟忽然想到李重福、李重茂两兄弟,首次深思两人能起的作用,可知没一件事是偶然的,是因魔种超乎常理的灵应。

禁不住头痛起来,做卧底绝不容易,给卷进安乐的皇太女、皇太子之争,冤哉枉也。

问道:“李重福呢?为何独提李重茂,李重茂是么子,李重福该比他更有令公主烦恼的资格。”

武延秀显然不愿透露这方面的事,搪塞道:“我不大清楚。”

龙鹰心忖有机会成为驸马爷的武延秀,再非邀他一起到秦淮楼喝酒的那个人。正如他以前可背叛李重俊,现在也可以因私利出卖他的“范轻舟”。

道:“李重茂多少岁?”

武延秀不得不答,勉为其难,道:“十六岁。”

龙鹰心想原来如此。

狼母、狼女,达成协议。

安乐要做皇太女由来已久,在一般情况下,绝不退让。

尽管李重俊成为太子,安乐仍然步步进逼,在三天庆典最后一天举行的马球赛,将太子、太女之争,推至继承权之争的最前方,人人瞩目。

只有在一个情况下,安乐方肯做寸让,就是册立李重茂为太子,是必须的权宜之计。

杀李显,成为了韦后、安乐和宗楚客的共识,点着火引的是李显对燕钦融上书的反应。连串的事件,令燕钦融大爆韦宗集团危害国家社稷的秘密奏章,更具震撼力,动摇的是韦宗集圑的根本,就是李显对他们的态度。

故此,韦后于此最不应该的时候,提出最不该提的事,背后必有老奸巨猾的宗楚客献计,并不简单。

众人驰入公主府去。

公主府美仑美奂,规模宏大,极尽奢华,殿宇楼房,绕着广阔达百亩不规则的人工池筑建,所花人力物力,超乎龙鹰想象之外。

安乐如此,其他公主可以想见。

主府外,还另有官署,在这方面的开支,已非国库可以负荷。

武延秀领他入主厅,没想过的,竟碰上安乐送独孤倩然离开,双方在主厅遇个正着。

独孤倩然首先看到龙鹰,一双秀眸立即闪亮,幸好武延秀的心神不知是否飞到未来的婚礼大典去,注意不到。

安乐亲热地挽着美女臂弯,凑在她耳边不知在说什么密话,一时没留意武延秀领龙鹰步进厅门。

安乐仍然娇美,身段美好,华衣丽服衬托下,无疑艳光四射,可是,比起与她站在一起,打扮朴素、淡扫娥眉、清丽脱俗的独孤美人儿,顿现俗气。

美丽的公主失去了她以往少女的气质,放纵淫靡的生活,令人联想到开始因熟透而变烂的果子,再非新鲜可口。

独孤倩然隔远凝视他,一双秀眸透出只龙鹰明白的灼热,来自她心里的“野丫头”,淑女骤然动情,格外惹人。

龙鹰的心也给点燃了。

此时可以做的,绝对不多,趁安乐和武延秀均不在意,朝美人儿微一颔首,表示今夜必到,希望她明白。

独孤倩然不单明白,还禁不住地露出掩饰不住的反应,玉颊生霞,避开龙鹰的目光,垂下螓首。

如此有别人在场下,两人暗通款曲,且是不可告人的私情,又为闺房密约,教她怎吃得消。

龙鹰涌起无比动人的感觉。美人儿香榻上玉体横陈之际,他反不敢有此非份之想,抑制明目张胆的挑逗,可是,在这一刻,龙鹰被一直苦苦克制的情绪,忽然支配。同时心叫糟糕。

女人最敏感,特别是安乐般男女经验丰富的荡女,如被她察觉好朋友的异常,然后朝独孤美女因之而异常的源头瞧来,发觉“范轻舟”正是来源,不怀疑才怪。

独孤倩然一向对人、对事,冷冷淡淡,仿如可置身事外似的,现在竟因“范轻舟”脸红,熟悉她的安乐还猜不到独孤倩然因“范轻舟”而出事?

龙鹰哈哈笑道:“大江范轻舟,拜见公主,向公主请安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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